订阅火车票实名制不会消除黄牛
辉格
2011年12月21日
在经历多年争议和呼吁之后，铁道部终于推出了火车票实名制，在曾经大力主张实名制的许多人看来，这将从根本上消除黄牛行为的存在基础，然而，假如他们真正理解这个存在基础，便能够发现，实名制将会改变黄牛的商业模式，但不会让它消失。
从商业角度看，所谓黄牛就是二级票务市场的供应商，其存在基础是：一级市场未能有效配置资源，具体而言，就是车票的稀缺性未能在票面价格中得到充分表达；只要这一条件成立，对二级票务市场的需求必定存在，二级供应商便有存在基础，而车票黄牛与普通票务代理的唯一差别是，法令将其置于非法地位，这一非法地位会对二级市场造成某种扭曲，但历史经验表明，只要需求足够旺盛，法令从来未能消除交易机会。
正如许多学者所指出的，火车票一级市场之所以未能有效配置资源，主要原因是车票价格是受管制的和僵硬的，但这不是唯一原因，即便没有价格管制，一级供应商所面临的信息条件和交易成本结构，它们独特的定价策略，或曾经做出的长期价格承诺，都可能导致长期或短期的配置无效率，因而仍给二级市场留下机会，比如航空业的价格是充分开放的，但票务公司和旅行社仍大量存在。
票务商的商业模式，建立在他们在搜寻和排队方面的比较优势之上，即，他们做这两件事的成本低于绝大部分消费者自己去做的成本；自由定价条件下，这种优势主要集中在搜寻上，而价格管制则把重心转移到了排队上；这一商业模式差别也解释了为何黄牛党与其他票务商的行为看上去如此不同。
简单说，黄牛就是收钱替人节省排队成本的，排队优势分两种，一种是时间机会成本优势，我的时间不如你值钱，所以愿意收点钱替你排队，另一种是加塞成本优势，我和铁路票务官员关系好，他敢拿我红包，所以我能帮你绕过漫长的窗口队伍，或者，我是流氓或黑道，拉得下脸面明目张胆在窗口加塞，而且没多少人敢拦我。
澄清了黄牛的商业基础之后，再来看实名制会如何影响它；实名制的意思是，车票在最初售出时，必须与乘车者身份相关联，且这一关联不可更改，这排除了车票在离开铁路售票系统后的转让可能性，但是，它既没有消除售票系统前的排队，也没有阻止替别个人排队（因为实名制只要求购票者持有乘车者身份证复印件而无须是乘车者本人），更没有消除帮助别人降低排队成本的机会。
这样，倒票是不会再有了，但黄牛可以在改变商业模式后，继续提供替人排队和加塞的服务，只要售票系统前的排队不消除，这种需求便仍然存在；实名制给黄牛带来的真正麻烦是信用问题，由于长期处于地下状态，黄牛很难建立起商业信誉，因而只能采用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倒票这种对信誉要求较低的交易方式。
现在这条路被堵死了，由于替人排队和加塞的交易存在时间跨度，即，从达成协议到交易完成之间存在时间差和不确定性，无论是预先付钱还是见票付钱，都会给其中一方或双方带来风险，黄牛必须寻求商业创新来克服这一风险障碍，不过历史经验再次提醒我们，类似的困难从来难不倒黄牛，况且，这一困难未必比倒票模式所面临的假票风险更难克服。
一个容易想到的办法是用支付宝之类的第三方延迟支付工具，另一种可能性是与合法票务商合作，这些合法票务商本来应该是二级票务市场的主力，但管制法令限制了他们不能收取过高的代购佣金，否则会被视为黄牛而遭打击，但无法阻止他们暗中帮黄牛代收定金，而他们的商誉可以让购票者相信钱不会打水漂，同时黄牛自己控制车票的交付，以确保他能拿到超出管制限度的佣金。
当然，这些猜测只是为了指出潜在可能性之广阔，黄牛的集体创造力远胜过我们这些纸上谈兵者，无须我们过多操心，他们自会找出更好的甚至超乎想象的办法，继续用他们的智慧和汗水，不辞辛劳的为广大消费者降低排队成本而服务。
Eric @ 2011-12-22, 17:57
能从经济学的角度分析这件事情，你是第一人了。不过针对倒票这件事情，我觉得大家关心的是“公平”，既我能在公平的环境下得到一张票。我觉得是否可以采取机票的方式：高票价+打折。这样即使我拿到的是二级代理商加价后的票，因为实际上他没有超出票面价格，我也会觉得是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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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见 @ 2011-12-22, 18:29
“一级市场未能有效配置资源”？这里“有效”这个词感觉有点可疑，看起来好像存在一个绝对均衡的状态，在这里任何资源都没有耗散似的。
张五常也举过例子，超市结账常常有排队，但没有见过超市老板为此专门提供付小费优先结账的服务，只见过提供快捷通道，为买的东西很少的顾客优先结账。
归根结底，定价是有成本的，而且可能是成本中风险浮动最大的一块，价格管制是成本，分包给二级票务商是成本，按里程算价钱是成本，根据承载率，运营费用，预计利润总额等等一大套算式去算所谓的“不排队价格”也是成本。铁道部不涨价，只能说明这个部门过于庞大愚蠢，不能像分散灵活的黄牛一样支付算出“适宜价格”的成本而已，并不是有什么薛兆丰们能看到，而官僚们看不到的东西。中石油中石化也是国营，并没有耽误他在价格管制下天天涨价，原因应该就是石油统一标准化，易于计算，而春运商品差异，时间波动太大，不易计算使然。
从这个角度，黄牛承担的成本不仅仅是排队成本，对每段时间，每张车票的定价成本也是黄牛的一大生存优势。忽视这个只谈排队的时间成本，对黄牛是不公平的。
因此，火车票这个事年年谈，年年做重复性的争论，毫无知识进步的收益。不管经济学者如何操心，或许出于盲目，或许限于技术，或许理性所限，总有不知什么地方的租值在耗散，但比起早在不辞辛苦的打捞它的人们，闭门设计“不存在租值耗散的价格”的学者真应该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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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格 回复:
12月 22nd, 2011 at 19:09
嗯，这个误解是有道理的，我本该说明：这里的“有效”是指考虑信息条件和交易费用之后的有效，因而无效是指当前信息和交易费用条件下未达致最优。
由于一级供应商有他们特有的局限，对应的二级供应商便有其相应独特优势，因而缺乏后者，资源配置可能就会是无效的，二级供应商的持续存在本身证明了这一点（这个“证明”是在套套逻辑的意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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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格 回复:
12月 22nd, 2011 at 19:11
换个更简单的说法，若我们假定两级市场是有效的，那么人为拿掉其中第二级，结果必定是无效的，这是逻辑推断，不是实证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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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格 回复:
12月 22nd, 2011 at 19:18
“铁道部不涨价，只能说明这个部门过于庞大愚蠢，不能像分散灵活的黄牛一样支付算出“适宜价格”的成本而已”
——这么过于片面，排除国有和管制因素，美国的航空公司定价策略同样不能和二级票务商一样灵活，所以还是存在二级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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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见 回复:
12月 23rd, 2011 at 18:17
这个我承认，不过公司在某些条件下看起来显得“庞大愚蠢”，并不一定是由国有和管制因素造成的，因此这个形容词也不是逻辑推断，只是我个人好恶形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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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 @ 2011-12-22, 22:37
铁道工作人员有怎样的激励以至于认真的验票呢？时间久了，这个实名制就名存实亡了。如同地铁查验行李的那个机器，就是个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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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斗 回复:
12月 27th, 2011 at 17:39
在火车上有一次查票机会，检票口溜过去，被列车员查出来估计要你再买一次票，这就是激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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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格 回复:
1月 2nd, 2012 at 18:19
嗯，有这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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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g @ 2012-01-16, 16:28
【杭州铁路员工私带无票客上车 七三分成】今年春运要求“票、证、人”一致才能进站。但在杭州火车南站，只要给100块钱，有人就能将旅客送上车。“收来的钱，我们和火车站三七分成”。负责带领的人、进站口查票的都有份。由于实名制黄牛少了，他们的生意更好做了。
1月13日，一名身穿制服、佩戴“客票调查”字样的人将两名无票旅客带入南站，进站口工作人员未予阻拦。杭州火车站回应：此人是临时工.
供辉总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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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格 回复:
1月 19th, 2012 at 14:10
有意思，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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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g 回复:
1月 21st, 2012 at 19:56
@卓卓李：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刚才现场找黄牛高价买了一张今天到长沙的卧铺，上面加盖公安章，别人的身份证信息不用退改我就可以直接进站，鉴于别人身份证信息隐私我就不上传照片了，黄牛直接借公安章屯票，这招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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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格 回复:
1月 23rd, 2012 at 12:09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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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drick @ 2012-01-19, 23:53
久违了！回来一看，辉总的客厅装修几近完工，可谓为万科BBS续了香火，神似多于形似。。。
料事如神，实名制已经被Crack了，是稍为比以前倒票折腾了些，坐车的人需要把身份证复印件给黄牛，黄牛再把这些复印件集中起来给你说的一级（可能还有二级）市场供应商，然后实名制的火车票就批量出来了：）表面上看似乎麻烦点，实际上由于其“按需生产”的特点反而使黄牛和其上游在交易时更有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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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格 回复:
1月 20th, 2012 at 13:57
欢迎回来，可以试试在论坛里回帖嘛，感觉比在帖子页面里回好多了，不过你可能不用Chrome，IE里实在太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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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drick @ 2012-01-20, 14:38
我说呢！所以才有上面那句“神似”。。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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