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和肯尼迪:似曾相识的时代?
辉格
2008年11月10日
奥巴马凭借“我们要改变”的口号赢得了大选,但他的当选,与其说是一场变革的开端,不如说是对美国已经发生了改变这一事实的确认。19年前的东欧剧变和随后的苏联解体让美国赢得了冷战,在此后的海湾战争和巴尔干乱局中,美国又巩固了其在冷战后新格局中的领导地位。撒切尔-里根革命所开创的自由、开放和繁荣时代持续了20多年,新兴经济体纷纷崛起,自由贸易和全球化给世界经济带来前所未有的活力和繁荣,在投资、创业、工作、消费、置业和享用新技术等各个方面,无不洋溢着乐观积极的气氛。正是在这种乐观、开放和富足的环境下,成长起了新一代美国人,他们与七十年代冷战紧张对峙期中成长的那代人迥然不同。
近日,《华尔街日报》专栏作家罗恩·埃尔索普在其《蜜罐里的孩子长大了》一书中用“新千年一代”来概括在这一富足年代中长大的美国“80后”,他们积极、能干、有创造力,问题在于,他们常常过于自我中心,以为他们施展才能和创意的那些条件和空间都是理所当然的,拒绝忍受轻视、磨练和等待。他们在自由中长大,呼吸着自由空气,因而忘记了自由来之不易。作为选民,他们渴望进步,急于看到那些他们认为美好的东西早日成真,清洁无害的新能源代替肮脏老土的汽油煤炭,互联网和宽带普及到每个角落,最新医疗技术被广泛享用,贫困和失学得以消除,束缚新技术和新生活方式的宗教藩篱早日瓦解。
当这些愿望被现实条件所阻滞时,他们会很不耐烦,进而责怪政府,希望它能做得更多。但他们不曾想到的是,将过多的责任和权力赋予政府,必定会加重税赋和增加政府对经济的干预,压迫民间和个体经济活力,最终伤害曾造福他们的市场经济和公民自由。他们不曾经历70年代的艰难岁月,不知道今天宽松开放的市场环境来之不易,那时候,政府开支急剧膨胀,企业受制于工会势力和严厉的管制和反垄断,变得臃肿而迟钝,经济陷入滞涨泥沼,国际贸易更被冷战、地区冲突和民族主义撕扯的支离破碎。
富足乐观的成长经历和现状的不如人意,促使年轻选民拥立了号召改变的奥巴马,这很容易让人想起半个世纪前的肯尼迪。是的,他们所面对的时代何等相似:1960年,二战结束15年,占选民人数约40%的20到40岁年龄段的一代,刚刚从战后繁荣期中长大、求学或开始事业,而今年,苏联解体17年,又一个黄金一代长大了;1960年,电视刚刚超过报纸成为美国人首要新闻来源,今年,互联网刚刚超过电视;1960年,肯尼迪成为年轻人的偶像、美国梦的化身、首位天主教总统,今年,奥巴马成为新一代偶像、新美国梦的化身、首位黑人总统;再一次,偶像派战胜了实力派。
因为是偶像,他们的支持者甚至很少关注具体的政治观点、政策主张和从政经历,他们只认定一点:他是我们的人。这方面,奥巴马犹胜肯尼迪,美国的竞选运动从未发展到如此狂热的程度,以至于奥巴马支持者把对手比作恶魔,主流媒体一边倒的追捧,使反对奥巴马成为如种族歧视般的政治不正确,迫使基层共和党人不敢公开表达自己的立场。这种狂热甚至蔓延到了全球,世界人民很少如此关注美国大选并表现出强烈偏爱,奥巴马的支持率在各大洲都高于美国,在欧洲大陆甚至达到90%,欧洲政治家罕见的突破外交禁忌表达对奥巴马的支持。
竞选帷幕落下,热情将会散去,民众视线将转向奥巴马如何履行他曾许下的大堆承诺,他们多半还不曾究问这些许诺背后的成本何其之高。好在并没有什么能迫使新总统当选后必须履行诺言,三把火过后,金融危机和国际关系的紧迫问题很快会淹没他的日程,生性健忘的民众也很快会转移视线。对于奥巴马这样缺乏经验而又惯于在议会投弃权票的偶像派总统,顾问班子比他的竞选口号更重要。他的政府,外交上或许有所退缩,经济上或许会多一点税赋和管制,对贸易多点限制,但不会有太多激烈的变化。尤其在国内问题上,美国的分权制度限制了总统在一两个任期内实现根本性的变革,所以,无论是支持者还是反对者,都不必做过度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