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流意见与科学论证

【2015-06-11】

@格林黑风:请问如何看待“科学界主流意见”?在温室气体事件中丁院士反驳“科学界有主流意见吗?”在转基因事件中某科学家告诉代表科学界主流告诉崔永元转基因无害(然后崔代表传媒界主流质疑这个结论

@whigzhou: 主流意见是指占多数的一群人就某问题所表达出的共同信念,是可以在经验上检查的,因而是有意义的

@whigzhou: 诉诸主流意见是一种合理的论证方式,但这种论证不是逻辑推导,实际上我们平常见到(包括在学术著作里看到)的绝大多数论证都不是逻辑推导,而是一种“说服你相信”的论证,由于有N种理由可以让你相信一件事,所以论证也可以从N个方面入手,因为某个意见是主流而相信它,并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

@whigzhou: 我们常听到对各种所谓“逻辑谬误”的批评,比如这份清单里的 http://t.cn/R2WYSVv 问题是其中罗列的许多方法,其使用者根本无意做逻辑推导,称之为逻辑谬误是不得要领的。当然这不是说它们都是无可指摘的,而是说不能先假定它们是逻辑推导而指摘。

@whigzhou: 比如我自己,假如我对某一问题除一般流行报道之外毫无所知,就会选择相信主流意见,但假如我恰好了解一位我相当信任的学者对此事的看法,而且对他在该领域的判断力有信心,就可能不顾主流意见而相信他,或者假如我恰好在这个问题上花过很多功夫,仔细检查了各方意见及其论证过程,就可能坚持自己的看法

@whigzhou: 啃完半只烤鸭,再说说论证这件事。让我们考虑那些最困难的论证,说它最困难是因为你的听众压根不接受你的概念框架和方法论(用库恩的话说就是你的范式),在他们看来你用的词汇都是无意义的、你举证的方法也不对,最重要的是,你根本没抓住问题的重点!我想说的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论证也可以展开。

@whigzhou: 此时,论证的首要任务是让对方接受你的范式,也就是引导他完成范式转换,用心理学术语说,就是格式塔转换。怎么引导呢?考虑一下立体图(stereogram)和歧义图(ambiguous images)的情况就明白了(不了解这两个概念的朋友可以上维基查一下这两个词条)。

@whigzhou: 设想你的一位朋友从未见过或听说过立体图,现在你试图说服他相信眼前这幅图里有一匹马,你会怎么做?很明显,你会做出一连串指示:把画举到和眉毛一样高,让眼睛距离它15cm,慢慢眯起眼睛,假如还没看出来,微微转动一下脖子……

@whigzhou: 假如他试了半分钟还没看出来,然后说你在胡扯,你会怎么办?一个显而易见的办法是,叫来另外几个人,当他们都宣布看出来了,你就有了一个主流意见,显然,这个主流意见的存在会说服他继续使劲看,而不是简单认为你在胡扯

@whigzhou: 我通过这个例子想说明的是,在开始我们在科学研究中常见的那种常规论证之前,需要一些基本前提(在我们的例子里,他至少得具有正常的人类视觉)和预备性论证,这些工作与逻辑完全无关,是一种达成合作的方式,他要么已经接受了你的范式,要么愿意配合你的一系列指示,去尝试转换到这一范式。

@whigzhou: 当然,在科学(特别是自然科学)著作中,我们很少见到这个层次上的论证,那是因为每个既已确立的学科,在范式上早已经达成共识,不需要说服谁相信“这幅画里有一匹马”,需要说服的是对一些具体细节的共识,比如“这幅画里有一匹怀孕三个月的母马在向南奔跑”

@whigzhou: 和自然科学相比,社会科学最大的不同是,在范式上的共识很少很弱,因而大量的论证只能停留在这一层次上,通过种种努力,引导对方作出格式塔转换

@whigzhou: 这种努力有意义吗?当然有,想想你第一次看出立体图时的兴奋,就能体会到它的意义

 

相关文章

标签: | |
6144
【2015-06-11】 @格林黑风:请问如何看待“科学界主流意见”?在温室气体事件中丁院士反驳“科学界有主流意见吗?”在转基因事件中某科学家告诉代表科学界主流告诉崔永元转基因无害(然后崔代表传媒界主流质疑这个结论 @whigzhou: 主流意见是指占多数的一群人就某问题所表达出的共同信念,是可以在经验上检查的,因而是有意义的 @whigzhou: 诉诸主流意见是一种合理的论证方式,但这种论证不是逻辑推导,实际上我们平常见到(包括在学术著作里看到)的绝大多数论证都不是逻辑推导,而是一种“说服你相信”的论证,由于有N种理由可以让你相信一件事,所以论证也可以从N个方面入手,因为某个意见是主流而相信它,并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 @whigzhou: 我们常听到对各种所谓“逻辑谬误”的批评,比如这份清单里的 http://t.cn/R2WYSVv 问题是其中罗列的许多方法,其使用者根本无意做逻辑推导,称之为逻辑谬误是不得要领的。当然这不是说它们都是无可指摘的,而是说不能先假定它们是逻辑推导而指摘。 @whigzhou: 比如我自己,假如我对某一问题除一般流行报道之外毫无所知,就会选择相信主流意见,但假如我恰好了解一位我相当信任的学者对此事的看法,而且对他在该领域的判断力有信心,就可能不顾主流意见而相信他,或者假如我恰好在这个问题上花过很多功夫,仔细检查了各方意见及其论证过程,就可能坚持自己的看法 @whigzhou: 啃完半只烤鸭,再说说论证这件事。让我们考虑那些最困难的论证,说它最困难是因为你的听众压根不接受你的概念框架和方法论(用库恩的话说就是你的范式),在他们看来你用的词汇都是无意义的、你举证的方法也不对,最重要的是,你根本没抓住问题的重点!我想说的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论证也可以展开。 @whigzhou: 此时,论证的首要任务是让对方接受你的范式,也就是引导他完成范式转换,用心理学术语说,就是格式塔转换。怎么引导呢?考虑一下立体图([[stereogram]])和歧义图([[ambiguous images]])的情况就明白了(不了解这两个概念的朋友可以上维基查一下这两个词条)。 @whigzhou: 设想你的一位朋友从未见过或听说过立体图,现在你试图说服他相信眼前这幅图里有一匹马,你会怎么做?很明显,你会做出一连串指示:把画举到和眉毛一样高,让眼睛距离它15cm,慢慢眯起眼睛,假如还没看出来,微微转动一下脖子…… @whigzhou: 假如他试了半分钟还没看出来,然后说你在胡扯,你会怎么办?一个显而易见的办法是,叫来另外几个人,当他们都宣布看出来了,你就有了一个主流意见,显然,这个主流意见的存在会说服他继续使劲看,而不是简单认为你在胡扯 @whigzhou: 我通过这个例子想说明的是,在开始我们在科学研究中常见的那种常规论证之前,需要一些基本前提(在我们的例子里,他至少得具有正常的人类视觉)和预备性论证,这些工作与逻辑完全无关,是一种达成合作的方式,他要么已经接受了你的范式,要么愿意配合你的一系列指示,去尝试转换到这一范式。 @whigzhou: 当然,在科学(特别是自然科学)著作中,我们很少见到这个层次上的论证,那是因为每个既已确立的学科,在范式上早已经达成共识,不需要说服谁相信“这幅画里有一匹马”,需要说服的是对一些具体细节的共识,比如“这幅画里有一匹怀孕三个月的母马在向南奔跑” @whigzhou: 和自然科学相比,社会科学最大的不同是,在范式上的共识很少很弱,因而大量的论证只能停留在这一层次上,通过种种努力,引导对方作出格式塔转换 @whigzhou: 这种努力有意义吗?当然有,想想你第一次看出立体图时的兴奋,就能体会到它的意义  


暂无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