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成本谬见的另一种解释

下午在微博上跟小橘子讨论了沉没成本(sunk costs)问题,颇有收获,值得整理一下。

炫耀品问题一样,沉没成本也是经典经济学的一个软肋,因而也被行为经济学认为是自己可以施展拳脚的地方,因为经典的经济学分析历来认为沉没成本不是真正的成本,不应在决策中加以考虑,但实际上很容易观察到,许多人在做决定时,经常且严重的受沉没成本影响,经济学家将这种倾向称为沉没成本谬见(sunk cost fallacy),是非理性行为,但这样问题就来了,经济学不是宣称自己是解释行为的吗?怎么变成对行为指手画脚了?(记得hulkbill就指出过这一点)

而对于行为经济学,这是个宝贝,因为他们的研究对象就是非理性行为;对沉没成本,目前流行的行为经济学解释是“丧失厌恶”(lost aversion,多译作“损失厌恶”,私以为不妥,其实这里厌恶的不是损失,而是丧失,沉没成本谬见之谬便在于为避免丧失而导致损失)。

丧失厌恶假说乃基于行为经济学另一个更基础的假说:心理账户(mental accounting),意思是:个人做决策时所涉及的成本/收益,并未被归入全局适用的单一账户,并据此作出全局性的成本/收益计算,而是按某些线索被归入多个独立账户,而且各账户被赋予了不同权重,这样,在性质上完全相同的两个选项,若因某种原因被归入不同账户,其对行为输出的影响可能是不同的。

丧失厌恶的意思是,人们会将已经在手的东西和可以获得但未到手的东西归入不同心理账户,因而赋予不同权重,前者所入账户的权重远高于后者;沉没成本谬见是丧失厌恶的一个逻辑后果,因为心理账户扭曲了真实的成本/收益值,高估了已经在手的东西的机会成本,因而完全可能将真实总收益为负的选择的总收益计算成正的,沉没成本谬见便是此类结果之一。

举个例子:1)银行通知我,除非我去办某个手续,今后每月从我账上扣10块钱,2)银行通知我,假如我去办某个手续,今后每月往我账上转入10块钱;按观察经验,办第一个手续的几率比第二个高许多。(注:由于10块这个数额很小,两个点在现金边际效用曲线上几乎是重合的,因而现金边际效用差异可以忽略)

基于心理账户和丧失厌恶的解释能说的通,但我不满意(实际上我对目前行为经济学的整套理论都不满意,而更青睐自己那套基于个人价值结构、身份定位、生活方式选择的思路),不是因为它是错的,而是觉得它的适用性是受限的,而被我期待能用来限定其适用性的那套理论本身比它更重要(类似的,“风险厌恶”(risk aversion)假说也是如此,在讨论消费离散性与风险偏好的关系时,我曾指出,在收入阶梯的不同部位,风险偏好可以很高,也可以很低)。

扯了这么多背景,终于可以言归正传了。

作为下午讨论和思考的结果,我对沉没成本谬见的解释是,我们做决策时进行成本/收益计算的那些心理机制(与心理账户假说类似,我认为此类计算机制或许不止一个)中,至少有些采用了“沉没成本法”而非更精确的“即时机会成本法”来估算决策成本,而该算法在不远过去的进化历史上表现了足够高的效率(包括有效性和成本合理性)。

该方法差异类似于会计中的历史成本法与重置成本法之间的差异,后者的优点是更精确,缺点是计算量大,需要在每个记账周期为每项资产测算重置成本,而两者在精确性上的差异,取决于资产生命周期内其市场价格波动概率和幅度,假如波动不大,而测算负担又过重,采用历史成本法可能是更有效率的。

类似的,即时机会成本法虽然更精确,但计算量大,它需要在一项行动的每个可能决策点重新采集信息并重算成本,而行动期间发生的任何事件——甚至仅仅是时间的流逝——都可能构成决策点,因而即时机会成本法的计算量可能非常大,而两种算法的精度差异则取决于:行动期间出现足以改变成本的事件的几率和改变的幅度。

但是对于行动者来说,那些出现几率小到可以忽略的事件,或者其影响成本的预期幅度不足以导致新决策,在选择算法时都是可以忽略的,因而,用沉没成本法代替即时机会成本法的代价,只是那些足以导致新决策的事件所导致的期望成本差异,假如它小于该算法所节省的成本,沉没成本法便是可取的。

换个角度,沉没成本法实际上相当于一种限制了大量决策点的简单化行动模式,将行动划分为决策和实施两个阶段,在决策阶段充分收集信息并调用最优成本算法,但行动一旦发动,便关闭决策窗口,此种模式带来损失的几率,就是起初决策(因缺乏预见性而)失误的几率,假如失误几率较低,便是有效的;如此划分的好处是,减轻了大脑在决策和行动两种工作模式之间不断来回切换的负担,这种负担我们在等待一个不确定机会到来(而同时还有其他选择)时,都会有体会,它会表现为严重的焦虑不安。

实际上,行动期间对决策窗口的关闭是不完全的,重大事件的发生仍可激活窗口,比如我买了电影票,去的路上听说电影不好看,但在沉没成本谬见推动下仍前往观看,可是,假如走进电影院时发现那里起火了,便足以让我作出新决策,这一机制弥补了此种模式的不足,至少可以避免那些最严重的损失(当然,现代社会的某些事情实际上很重大,却没有取得激活决策窗口的资格,那属于进化历史包袱)。

采用即时机会成本法,不仅决策点多(可能无穷多),计算量大,而且有些算法十分复杂,进化过程中撞到的几率很低,比如下午那个坐车出行的例子(假如你要去某地,可步行,也可坐公交车,后者以15分钟的平均间隔随机出现,现在假设你已等了5分钟车),假如你每隔1分钟重算一次机会成本,那么第5分钟末放弃等车的沉没成本是5分钟时间成本,机会成本则是“已知N分钟(N>=5)没来车的前提下,未来M分钟内有P的概率会来车”这一机会的价值,大脑里要冒出这么个难度不小的算法还真不容易(至少要会积分,因为该机会的价值是在M的某个区间上对某函数的积分),而前者只须瞄一眼手表即可得出结果,而且是个不错的近似。

除了决策点多、计算量大、算法复杂之外,采用即时机会成本法的另一个障碍(我认为这一点很重要)是表征困难,比如上面等车的例子中,在头脑里表征“等车者在第5分钟末所面临的此后若干分钟内的来车机会的价值”这个意思,就很困难,这句句子的长度、句法复杂性(实际上完整的表达还更复杂,这里已经简化掉了积分的意思)和抽象性本身就表明了这一点(花絮:我也是这个表征困难的受害者,下午讨论中我一开始就犯了个表征错误),而运行一个算法的前提便是对计算所涉及的各参数作出清晰的表征。

为克服表征困难,需要用一些直观的、有形的(或者用艺术界术语叫具象的)、日常的概念来替代被表征的东西,这就往往需要借助于已经存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而它们往往就是沉没成本沉没于其中的那些东西。

相关文章

标签: | | | | |
3288
下午在微博上跟小橘子讨论了沉没成本([[sunk costs]])问题,颇有收获,值得整理一下。 和炫耀品问题一样,沉没成本也是经典经济学的一个软肋,因而也被行为经济学认为是自己可以施展拳脚的地方,因为经典的经济学分析历来认为沉没成本不是真正的成本,不应在决策中加以考虑,但实际上很容易观察到,许多人在做决定时,经常且严重的受沉没成本影响,经济学家将这种倾向称为沉没成本谬见(sunk cost fallacy),是非理性行为,但这样问题就来了,经济学不是宣称自己是解释行为的吗?怎么变成对行为指手画脚了?(记得hulkbill就指出过这一点) 而对于行为经济学,这是个宝贝,因为他们的研究对象就是非理性行为;对沉没成本,目前流行的行为经济学解释是“丧失厌恶”([[lost aversion]],多译作“损失厌恶”,私以为不妥,其实这里厌恶的不是损失,而是丧失,沉没成本谬见之谬便在于为避免丧失而导致损失)。 丧失厌恶假说乃基于行为经济学另一个更基础的假说:心理账户([[mental accounting]]),意思是:个人做决策时所涉及的成本/收益,并未被归入全局适用的单一账户,并据此作出全局性的成本/收益计算,而是按某些线索被归入多个独立账户,而且各账户被赋予了不同权重,这样,在性质上完全相同的两个选项,若因某种原因被归入不同账户,其对行为输出的影响可能是不同的。 丧失厌恶的意思是,人们会将已经在手的东西和可以获得但未到手的东西归入不同心理账户,因而赋予不同权重,前者所入账户的权重远高于后者;沉没成本谬见是丧失厌恶的一个逻辑后果,因为心理账户扭曲了真实的成本/收益值,高估了已经在手的东西的机会成本,因而完全可能将真实总收益为负的选择的总收益计算成正的,沉没成本谬见便是此类结果之一。 举个例子:1)银行通知我,除非我去办某个手续,今后每月从我账上扣10块钱,2)银行通知我,假如我去办某个手续,今后每月往我账上转入10块钱;按观察经验,办第一个手续的几率比第二个高许多。(注:由于10块这个数额很小,两个点在现金边际效用曲线上几乎是重合的,因而现金边际效用差异可以忽略) 基于心理账户和丧失厌恶的解释能说的通,但我不满意(实际上我对目前行为经济学的整套理论都不满意,而更青睐自己那套基于个人价值结构、身份定位、生活方式选择的思路),不是因为它是错的,而是觉得它的适用性是受限的,而被我期待能用来限定其适用性的那套理论本身比它更重要(类似的,“风险厌恶”([[risk aversion]])假说也是如此,在讨论消费离散性与风险偏好的关系时,我曾指出,在收入阶梯的不同部位,风险偏好可以很高,也可以很低)。 扯了这么多背景,终于可以言归正传了。 作为下午讨论和思考的结果,我对沉没成本谬见的解释是,我们做决策时进行成本/收益计算的那些心理机制(与心理账户假说类似,我认为此类计算机制或许不止一个)中,至少有些采用了“沉没成本法”而非更精确的“即时机会成本法”来估算决策成本,而该算法在不远过去的进化历史上表现了足够高的效率(包括有效性和成本合理性)。 该方法差异类似于会计中的历史成本法与重置成本法之间的差异,后者的优点是更精确,缺点是计算量大,需要在每个记账周期为每项资产测算重置成本,而两者在精确性上的差异,取决于资产生命周期内其市场价格波动概率和幅度,假如波动不大,而测算负担又过重,采用历史成本法可能是更有效率的。 类似的,即时机会成本法虽然更精确,但计算量大,它需要在一项行动的每个可能决策点重新采集信息并重算成本,而行动期间发生的任何事件——甚至仅仅是时间的流逝——都可能构成决策点,因而即时机会成本法的计算量可能非常大,而两种算法的精度差异则取决于:行动期间出现足以改变成本的事件的几率和改变的幅度。 但是对于行动者来说,那些出现几率小到可以忽略的事件,或者其影响成本的预期幅度不足以导致新决策,在选择算法时都是可以忽略的,因而,用沉没成本法代替即时机会成本法的代价,只是那些足以导致新决策的事件所导致的期望成本差异,假如它小于该算法所节省的成本,沉没成本法便是可取的。 换个角度,沉没成本法实际上相当于一种限制了大量决策点的简单化行动模式,将行动划分为决策和实施两个阶段,在决策阶段充分收集信息并调用最优成本算法,但行动一旦发动,便关闭决策窗口,此种模式带来损失的几率,就是起初决策(因缺乏预见性而)失误的几率,假如失误几率较低,便是有效的;如此划分的好处是,减轻了大脑在决策和行动两种工作模式之间不断来回切换的负担,这种负担我们在等待一个不确定机会到来(而同时还有其他选择)时,都会有体会,它会表现为严重的焦虑不安。 实际上,行动期间对决策窗口的关闭是不完全的,重大事件的发生仍可激活窗口,比如我买了电影票,去的路上听说电影不好看,但在沉没成本谬见推动下仍前往观看,可是,假如走进电影院时发现那里起火了,便足以让我作出新决策,这一机制弥补了此种模式的不足,至少可以避免那些最严重的损失(当然,现代社会的某些事情实际上很重大,却没有取得激活决策窗口的资格,那属于进化历史包袱)。 采用即时机会成本法,不仅决策点多(可能无穷多),计算量大,而且有些算法十分复杂,进化过程中撞到的几率很低,比如下午那个坐车出行的例子(假如你要去某地,可步行,也可坐公交车,后者以15分钟的平均间隔随机出现,现在假设你已等了5分钟车),假如你每隔1分钟重算一次机会成本,那么第5分钟末放弃等车的沉没成本是5分钟时间成本,机会成本则是“已知N分钟(N>=5)没来车的前提下,未来M分钟内有P的概率会来车”这一机会的价值,大脑里要冒出这么个难度不小的算法还真不容易(至少要会积分,因为该机会的价值是在M的某个区间上对某函数的积分),而前者只须瞄一眼手表即可得出结果,而且是个不错的近似。 除了决策点多、计算量大、算法复杂之外,采用即时机会成本法的另一个障碍(我认为这一点很重要)是表征困难,比如上面等车的例子中,在头脑里表征“等车者在第5分钟末所面临的此后若干分钟内的来车机会的价值”这个意思,就很困难,这句句子的长度、句法复杂性(实际上完整的表达还更复杂,这里已经简化掉了积分的意思)和抽象性本身就表明了这一点(花絮:我也是这个表征困难的受害者,下午讨论中我一开始就犯了个表征错误),而运行一个算法的前提便是对计算所涉及的各参数作出清晰的表征。 为克服表征困难,需要用一些直观的、有形的(或者用艺术界术语叫具象的)、日常的概念来替代被表征的东西,这就往往需要借助于已经存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而它们往往就是沉没成本沉没于其中的那些东西。


已有40条评论

  1. zhang3 @ 2012-02-03, 08:39

    又和科学方法论挂钩了

    [回复]

  2. zhang3 @ 2012-02-04, 14:46

    在最优化搜索算法中,也存在这个现象,评估和改变搜索策略也是需要耗费资源的,所以,最好的算法很有可能不是时刻都处于最优的状态。

    理性人的假设还隐含了一点,理性计算不需要耗费资源,没有外部约束,如果有可能,会穷尽一切可计算的结果,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如果时刻按照理性指导生活,会变得非常累,所以这里要加上一个约束才对。

    假设把决策时间延长,比如一年,相信人的决策看起来会变得理性很多,更少受沉没成本的影响。
    对于企业来说,沉没成本的影响会更小。

    这个坑看起来含金量很高,继续挖

    [回复]

    zhang3 回复:

    可以做一个心理学实验,使用同样性质的问题,但实验规定的决策时间从1分钟到1个小时,看看被试的决策倾向是否有明显的改变。

    [回复]

    辉格 回复:

    一分钟已经很长了,应该从5秒到5分钟

    [回复]

  3. 小橘子 @ 2012-02-05, 01:42

    “高估了已经在手的东西的机会成本,因而完全可能将真实总收益为负的选择的总收益计算成正的,沉没成本谬见便是此类结果之一。”这句话有没有问题?

    如果是高估机会成本,那么真实的机会成本就更低,那么总收益应是被低估了。

    但是“高估”如果改成“低估”,我觉得上面这句话也不太对。我觉得沉没成本谬见与已经在手的东西的机会成本没关系,勉强可以说与对追加投入的机会成本估计有关。

    [回复]

    辉格 回复:

    那要看被评估的“选择”是放弃还是保有嘛,假如选择是继续保有,对保有之物的机会成本的高估会导致对该选择之收益的高估。

    [回复]

    小橘子 回复:

    貌似我们对机会成本的理解还是不一样。机会成本就是成本,是收益中的负项啊。

    [回复]

    辉格 回复:

    “我觉得沉没成本谬见与已经在手的东西的机会成本没关系”——怎么会,这是定义啊

    [回复]

    小橘子 回复:

    好吧,我大概还有哪个概念没弄对。我去查一下。

    [回复]

    小橘子 回复:

    我觉得沉没成本谬见本身不复杂,但谈论这个问题涉及的概念比较混乱。

    按照“沉没成本”和“成本”的维基词条,有这样几个与本文可能有关的成本概念。
    沉没成本:已经付出且不可收回的成本。未来成本(prospective costs,不确定其公认译法,维基中文错译为可变成本(variable costs)):在未来行动中会发生或变化的成本。未来成本是决策时应予考虑的量。沉没成本与未来成本相对。
    主帖文章第二段中的真实成本,是否指未来成本?

    机会成本:为实施现在的行动而放弃的最佳替代选择能实现的价值。会计成本:要花的一笔数目的钱或物品的货币价值。机会成本与会计成本相对。

    先放在这里。

    [回复]

    辉格 回复:

    我又仔细想了一下,这句话确实不够严谨,因为机会成本是相对于选择而言的,仅仅针对某物说机会成本好像没啥意思,只须简单的说“它的价值”就行了,某物的价值,就是它在作出需要放弃它的选择时所构成的那部分机会成本。

    [回复]

  4. 小橘子 @ 2012-02-05, 03:06

    首先这篇文章帮我澄清了沉没成本谬误的内涵。沉没成本谬误是指,做是否为已经投入的资源追加新资源的决策时,低估新资源的机会成本,从而做出有利于追加投资的决策。(或者,该决策并未实际发生,行为者并未思考就做出追加投资行为,但从旁观者角度可看做行为者做了该决策。)
    沉没成本谬误按其谬误程度可分为两类,第一类是按新资源的机会成本算,追加行为是无效率的。第二类是按新资源的财务成本算,追加行为是无效率的。

    举例来说,假设我有300万,先用200万盖了厂房,原计划追加100万用于一年内原材料、工资等的投入。假设固定资产投资一年后必须变现,且不计变现的交易成本和折旧。预计一年后可赚60万。

    第一类谬误是这样的:这时我突然发现一个新的投资机会,如果把100万投资在这个新的领域,一年内可赚80万。但我仍然把100万按原计划追加投资于原项目。这时,我仍可盈利,但这100万没按最有效率的方式使用。按这100万的机会成本计算,追加投资行为是无效率的。

    第二类谬误则是:我用300万中的200万盖了厂房之后,由于一些变化,一年后的盈利预期从60万变成-1万。此-1万是旁观者从已有信息算出的概率上的期望值。但我故意放大该项目盈利的可能性,而不按客观方式计算期望值,并因此追加投资。这时,这一追加投资行为按100万的财务成本算,也是无效率的。
    (按上面的定义,在第二类谬误中,事实上不是低估新资源的机会成本,因为无法把新资源的机会成本估计得比其可变现的财务成本更低(对于现金来说,就是机会成本不可能低于现金数额本身。),而是高估了追加投资的收益。不管是低估机会成本,还是高估收益,都只是用可计算的语言来表达的方式,换一种说法也可以是,放弃投资原计划会造成心理损失。)

    这篇文章我觉得有一点说得很有道理,为了避免在实施决策的过程中发生的随时测算机会成本的繁琐计算,而只在决策时进行成本收益计算,如无重大新情况,则按决策执行完。这对第一类谬误是有力的解释。也就是说,第一类谬误中的一部分按你指出的这种方式具有其进化优势。而第二类谬误是第一类谬误走得太远之后的副产品。

    第一类谬误中的一部分(那些随时计算的精力成本大于从随时计算中获得的增益的情况),虽然事实上具有进化优势,但该心理机制并不表现为判断随时计算的成本与收益的大小,而表现为“丧失厌恶”、“心理账户”、“风险厌恶”等先天的心理机制。这些心理机制曾在第一类谬误的情况下发挥作用,但是也会在另一些情况下产生如第二类谬误的副产品。

    [回复]

    辉格 回复:

    不需要引入追加投入这事情,与问题无关,追不追加都面临如何对待沉没成本问题。

    [回复]

  5. default @ 2012-02-05, 22:47

    把上次讨论中(https://profiles.google.com/108495694799907599362/buzz/bmhCE7R9nX5)、我的发言中的部分粘贴过来。最近没心情细想这个问题,有兴趣者可帮忙理下思路:

    【我认为在这个例子里,如果假设排队者都会想这次看不了下回还得排,则这个成本按定义不能算作“沉没成本”。拿电影票的例子来说,如果此有持票者是此电影的粉丝,这电影非看不可,如果这次看不了很快也会重新买票去看,则他之前买票的钱不能算是经济学告诫我们要避免考虑的沉没成本,而是货真价实的“成本”:一种将来的、可预期的成本(我们可以假设如果这种电影票不是过期作废,而是只要买了票,将来任何时候都可以看。而排队的例子里,假设排队是为了买票,而这种票只要一票在手,任何时候都可以来看而且不用重新排队……如果有这种假设,纠缠于这种所谓的”成本“的事似乎就消失了。这点似乎证明了:人们考虑的这类成本确实是“将来的、可预期的成本”而不是在纯粹纠缠刚付出的成本?)。

    事实上,我感觉,日常生活中,特别是文明社会前,真正碰到“沉没成本”的机会不多。大多数都是这种情况:收益如果这次得不到下次还需重新获得,且获得某收益的方式比较固定,即你这次如不享受某物,下次要想享受还必须以同样或类似的方式获得。所以人们才会有本能的避免这种成本的倾向,即形成了这种思维习惯。所以当碰到少数类似情况但事实上如果这次不做某事并不会为将来带来成本时(比如:我不是某电影的铁杆粉丝,这次买了票但有事看不了,下次多半就不看了),人们有时还是会本能的考虑这种之前已付出的成本,这才是经济学要我们注意避免的“沉没成本”谬误。】

    重新表述下:之所有有沉没成本的问题,主要是因为如果你在获得预期收益前,取消原计划,很可能早晚要重新与之前类似的方式付出之前已付的成本,所以,这个在意沉没成本的心理并非不理智,多数情况其实是理智的。再加上所谓的loss aversion (即:对已在心理上列入能带来预期收益的东西,比之还没有形成这种预期的东西,更不容易放弃。个人经验,这个倾向确实属于难以用理性克服的本能。而因为此本能,你会倾向于把这个预期获得的东西想得更值得拥有或者rationalize:这次没获得,早晚也会重新企图获得的),则能解释常见的沉没成本问题。

    而如果我们能确知某个计划如果放弃,以后不会再做与之类似的事,也就不用再付与之类似的成本,则不会出现在意沉没成本的问题。简单例子:如果我要开车去某地,路上突然发现走错了路,这种情况下,无论之前开了多远,你也会马上换方向。

    [回复]

    辉格 回复:

    嗯,有道理,我再消化一下,最后开车那个例子很有说服力

    [回复]

    bear 回复:

    这个开车的例子不仅是沉没成本的问题,更是止损吧!
    沉没成本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A和B之间有两条路,第一条路弯弯曲曲共300米,第二条直路100米。假设某人在第一条路上走了80米,他是继续沿着第一条路继续走220米,还是退回来走第二条路180米?这个问题中的80米是沉没成本。
    我觉得沉没成本一般都含一定量的机会成本,比如我买了电影票,后来听说电影不好看,电影票对我的价值大打折扣,这时沉没成本是票价,机会成本就是这张电影票剩下的价值

    [回复]

    辉格 回复:

    依我理解,“止损”的意思是限制在某件事情上的总投入。 这两个开车的例子,我看都与沉没成本有关,问题是,为何前者的沉没成本好像很容易忽视,而后者则不容易?显然,任何对沉没成本的解释要能够同时处理这两种情况。 按我的解释,例子1容易重新决策,是因为“发现方向错了”是一个拥有激活决策窗口之特权的事件,但这能否成立还不好说。

    [回复]

    padrick 回复:

    开车的例子似乎很容易忽视沉没成本,但其实它隐含了一个前提,就是多条路是呈放射形的,假如你发现开错方向了,然后又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条横路,虽然不太确定它是否能通向你要去的方向,但你掉头就不是那么义无反顾了。放射形的路在大脑中的表征构成了对决策函数的硬约束。
    电影票的例子:票已经买了,有沉没成本,虽然“听说电影不好看”,但毕竟只是“听说”,还存在“好看”的可能,价值还只是“大打折扣”,不是荡然无存,更没有开错方向的后果那么严重。

    [回复]

    tcya 回复:

    我完全同意正文说的。我觉得这个回复的解释是对的。人们为了实现某个目标可采取要在一个集合里选取一种行为,要是选的不是最优我们就面临着重选的问题,如果我们意识到一个行为跟最优解的结果差别越大,他就越可能激活决策窗口。在走错路这件事上目标是到达某地,如果这条路完全到不了那就必然激活决策窗口,假如前面也许有路绕那就不一定了。买电影票假设是为了让自己舒服(不知道怎么表述,最大化休闲效用?),可以把它设想成类似的情况:为了达到让自己最舒服这个目的地,我们有看电影和宅家里……方式,从排队、买票、买爆米花、坚持看完烂片就是在一条路上越走越远,但这条路并不像走错路那样百分百到不了目的地,所以正文分析的心理在起着强大的作用。
    我觉得开车如果不是南辕北辙那样的错,开过个路口之类的我们常常也不是立马掉头而可能从前面小绕一下。

    [回复]

    bear 回复:

    沉没成本是算法缺陷,并不是不计算。第二个开车的例子中,在固定收益(到达目的地)的情况下,选择继续走220米,而不是退回去走180米–80米的沉没成本导致了一个计算失误。而第一个开车的例子中,无论有没有沉没成本,继续走在错误的道路上,永远不能到达目的地,收益必定是0,走多少是多花了多少冤枉成本,我觉得这个情况比项符合“止损”。

    [回复]

    辉格 回复:

    你的意思我同意,不过这跟“止损”好像没关系,止损一词的典型用法是:我给某只股票设定的目标价是10块,持有1000股,成本价8块,现在市价已跌到8块以下,假如我的投资策略里包含了止损原则,即规定了在一只股票上的总损失不得超过20%,那么,我就得在市价跌到6.4块之前卖出,尽管我认为价格在未来会升至10块以上。

    [回复]

  6. default @ 2012-02-05, 22:49

    这是我一点粗浅的想法。你们继续。俺有空再细想下这事。

    [回复]

    default 回复:

    补充一下:我觉得,按照你的解释(我理解为:人的决策一般没有那么高频率,因而不是真的不断按即时边际成本-收益分析来决策的),则在比如企业投资的例子里,面对相同的可能改变投资决策的信息,比之投资早期、一个企业的决策人应该在投资晚期更可能改变最初的投资决定。但事实却是相反的。

    当然,我不知道我对你的解释的理解是否正确。

    [回复]

    辉格 回复:

    是哦,这个质疑很严重

    [回复]

    辉格 回复:

    想了想,这个质疑是可以回答的:因为在我的解释中,已经假定了沉没成本法被用来替代即时机会成本法进行成本/收益计算,因而执行进度越长、沉没于其中的成本越多的决策,被评估得到的“价值”也就越高,因而越难被放弃,换句话说,沉没成本在采用正确的即时机会成本法进行估算的人眼里,是沉没成本,但在采用了沉没成本法进行估算的人眼里,它就是真实的价值。

    [回复]

    辉格 回复:

    需要说明一点:我文章后半部分用了很大篇幅来说明采用沉没成本法的优点,是为了解释为何该方法没有被更精确的方法所取代,而并不表示这些盘算会发生在行动者头脑中。

    [回复]

    Wenhao 回复:

    即时机会成本法,其实就是个动态优化问题吧?这个非常伤脑筋。。。

    [回复]

    辉格 回复:

    是,对求解和计算能力要求太高了

    [回复]

    zhang3 回复:

    我觉得这个例子可以具体化一下,数量化一下,也许表述方法会不那么一样。以下是几种可能的原因:1:在晚期,情况变得更明朗 2:很多被认为沉没的资产可以在新的商业模式下被重新赋予功能 3:这个现象干脆就不成立,这取决于“更可能”的定义 4:很多改变不是完全投入新的领域,而是有关联的变化,这种改变在晚期的确很有可能比较多,但那只是策略调整 5:资产不可能真正沉没,而是转化为了新的形式,比如广告费转化为了某种知名度 等等等等

    [回复]

    zhang3 回复:

    关于沉没成本这回事,好像可以多说两句,资本的沉没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这个过程体现为从最有流动性的现金逐渐“特异化”,“专门化”,而不是马上就失去了。现金雇佣了一批业务员,这样现金资产就变成了一段时间内的人力资产,这些业务员为公司带来了一些客户,那这份的人力资产就变成了客户资源。这个过程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是资产特化的过程。最终被完全特化的资产,在不同的商业模式下具有不同的价值。企业家要做的,就是构造一个商业模式,在该商业模式下,这份资产可以带来最高的收益。

    [回复]

    zhang3 回复:

    我把资本和成本混着说了,不过伴随的这个资本转化的过程还是很有意思

    [回复]

    zhang3 回复:

    最终我承认我严重跑题了(*^__^*)

    [回复]

  7. padrick @ 2012-02-07, 10:15

    沉没成本谬误在我们讨论时包括教科书中所举的例子中通常是以谬误出现的,但追溯其形成的原因却并非如此(这是当然的)。它在进化上最大的意义在于:当人在做一件需要长期投入的事时,它能够防止半途而废,特别是在遇到挫折时,在这时,前景往往并未明朗,如果用边际成本-效益分析的话,很容易就放弃了,而沉没成本“谬误”相当于在决策函数上叠加上一个修正函数y=ax(意在说明问题,不一定是一次函数),虽然不能阻止情绪的起伏,但能在某种程度上防止曲线跌入水平轴以下,从而坚持把事情做下去,以符合个体长远的利益。修正函数中a的大小是目前和长远利益的平衡,修正后的结果是对理性决策函数的拟合。
    猜测:
    本能劳动者(我不说体力劳动者)如传统的工人、农民a值较小;
    习得劳动者如运动员、科学家、高层管理人员a值较大。

    [回复]

  8. fg @ 2012-02-08, 00:13

    我贡献一点想法。
    如果在利用沉没成本的持续经营过程中,如果发现情况不对,这个错误对人们意味着什么?
    有可能是自己做出决策所依赖的方法出了问题;也有可能是方法没问题,但是得出决策结果的条件搞错了。
    对大多数人来说,如果发现是后一种,恐怕很容易就会认错并放弃,并及时改正吧(当然人会有侥幸心理或面子心理,但几乎不会妨碍人在内心向自己认错)。
    这应该就是经济学观察到的沉没成本为零。

    但是,如果是方法错误,或者是条件搞错,但是当事人经过检查,却没有发现或不认为自己犯错,那么他们会怎样做呢?
    恐怕对多数人来说,他们会想,当前的错误应该只是暂时的,最终的结果,一定是会回到自己预期的那样。
    但是现状是,如果不再投入,这件事情就继续不下去了。
    所以,为了证明自己没错,他就一定要继续投资,直到最后一刻——承担不了或水落石出。
    这应该就是人们为什么会愿意继续在错误泥潭中越陷越深的原因吧。

    简单说,沉没成本谬误,其实就是当事人自己评估后,发现认错成本高于放弃沉没成本而导致的结果(其中包括不愿接受自己方法论错误而给自己带来的精神痛苦)。

    [回复]

    fg 回复:

    补充:
    人的思维模式的形成是一个较长的过程,一旦形成之后,将会较为固化。
    要进行改变是比较难的。
    而要让本人认识到自己的思维模式,(或者说信仰)是错误的,将是非常难和痛苦的。
    (用经济学来说,就是在旁人看来成本不高,但自己看来成本极高。)
    一个例子,曲啸在美国演讲时,一个美国的台湾教授当面指出了其显而易见的荒谬性,曲啸当即精神崩溃,并在之后不久即死去。

    [回复]

    辉格 回复:

    搜了一下,这个曲啸我居然没一点印象,还以为是《林海雪原》的作者呢,呵呵。
    润涛阎的故事很有意思,好多料 http://t.cn/h9nwrm

    [回复]

    辉格 回复:

    自我辩护的倾向可能确实存在,不过沉没成本谬见好像不一定跟它有关系,比如为了不“浪费”食物,即便吃了不舒服也要把它吃完的那种习惯,好像就跟自我辩护没啥关系。

    [回复]

  9. zhang3 @ 2012-07-20, 09:35

    算是一个补充,留意到科学方法论,在硬核问题上非常的顽固,以此类推,人重新构建自己认知模型也是很难的,而且,对于同一个认知模型来说,需要大量的训练才能不出岔子。如果考虑到重构认知模型的成本,那么人就不得不采取简化的,易内化(内化是指反应成为无意识的处理,而不主要靠理性的推理)的模型来处理复杂的事物

    [回复]

  10. zhang3 @ 2012-07-20, 09:51

    关于沉没成本,还有另一个问题:如果企业家都按照沉没成本来考虑问题,将已经投入的土地,厂房,设备都不看做成本,那么他在定价的时候,是否会考虑呢?显然,在现实中,一部分企业实际上是采用成本定价的方式,计算自己的成本,然后加上一个利润率,所以,不考虑沉没成本是不可能的。其原因在于:在某些行业,企业家可以用自己的成本来估算同行的成本,这实际上是博弈的结果,他认为其同行也有类似的成本,而且也会采用相似的定价方式。

    [回复]

  11. 木头鸟 @ 2012-12-31, 18:59

    电影票的例子【买了电影票后,了解到是烂片,但还是选择去看】,选择看电影不是因为已经沉没的成本,而是因为烂片虽然收益很低,但此时成本也已经非常低了。如果时间成本不高,看烂片也是正确的选择。这其实是张五常讲的“上头成本”,只要不切入直接成本,就选择继续干。

    被用来说成沉没成本谬见的另一个电影票版本【买的电影票丢了,于是放弃重新买一张】也有问题。考虑到人的大量行为都是边际行为,预算支出也一样。电影票价30元,那么第一张可以值回票价,但第二张可能不值。可以推断,如果电影精彩,远在边际之内,那么丢票后会选择再买一张,反之则不买。也可以推断,如果电影票越贵,则再买的可能性就越小。

    银行办手续的例子,一方面两条曲线虽然小,但也确实有差异,这个差异也许又被心理因素放大。

    [回复]

    辉格 回复:

    你这样就修改了待解释的事实前提,原例中,烂片烂的程度,至少达到原本免费得票也不会去看的程度,至于这种例子是否存在,可以通过调查和试验确认。

    [回复]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