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12】
读了 Derek Bickerton 的 Adam’s Tongue,主题是语言的起源,无论在语言学界还是进化人类学界,这都是块久啃不下的硬骨头,我感觉 Bickerton 可能啃下了其中的重要一角,
在他看来,语言起源的第一个关键突破点,是场景脱离,这也是人类语言和动物交流系统的根本区别,当一个动物向另一个动物发出某个信号(比如一只猴子向其伙伴发出老鹰正在飞临的警告)时,它指涉的对象一定是在此时此刻正处于双方感知范围之内,相反,当某人向另一人谈及某个对象(无论是东西,人物,或事件)时,该对象不必处于当前场景中,可以和当前场景毫无关系,甚至完全是虚构的,
实现这一点非常困难,因为此类信号的产生面临路径障碍,当信号接收者发现场景中没有该信号本应代表的对象时,会认为自己被愚弄或欺骗了,因而得到一个消极反馈,使得交流和信号确认与强化的过程都无法进行下去,
Bickerton 认为,必须存在某种非常特别的任务情境和选择压力,才会催生脱离场景的信号,
在这一点上,他其实和 Michael Tomasello 所见略同,虽然他从头到底都没提到过 Tomasello,或许后者不在其阅读视野中,
在Tomasello 看来,场景脱离是人类在交流活动中将对方注意力引向某个对象这种能力不断升级的最终结果,它沿着——目光跟随 > 以手指物 > 联合注意 > 意图读取——这条路径逐渐进化而来,当听者具备了意图读取能力之后,便有可能猜到说话者提到的对象究竟是什么,即便它不存在于当前场景之中,
这一过程发生的前提是,交流双方处于相互高度信任的强合作状态,
Bickerton 选择了一条完全不同的理论进路,他注意到,动物信号系统不能脱离场景这条其实存在一个例外:真社会性的膜翅目昆虫(蚂蚁和蜜蜂),比如蜜蜂用来向同伴报告食物来源的八字舞,就是脱离场景的,而且对食物地点的指向是经过坐标系转换的(Steven Pinker 在 The Language Instinct 对此有更仔细的介绍),这给了他启发:假如人类历史上曾经处于这样一种生态位,其中个体经常需要召唤同伴去一个视野之外的地点获取食物(就像蜜蜂那样),而且这种食物是其生计模式的重要基础,那就会对此类信号的产生构成强选择压力,
他想到的满足这一条件(并且得到考古证据支持)的生态位,是一种特殊的食腐生计,食腐其实分好几种,最低端的,是吃别人吃剩下的,之所以剩下,可能是因为它一下子吃不了那么多,或者进食器官对付不了,人类最初的食腐可能就是这种,主要是吃骨髓,因为别的动物打不开大骨头,最初的石器可能就是派这用场,
最高端的食腐是从食肉动物口中夺食,据说猎豹的狩猎成果中一大半是被斑鬣狗之类抢走的,
化石证据显示,人类大概在两百万年前从低端食腐向高端食腐转变,不过,依 Bickerton 看,这种高端食腐至少在前期还不是像斑鬣狗那样直接从食肉动物口中夺食,而是专门针对那些厚皮动物(比如大象、犀牛、河马),这些动物死后几天内,食肉动物的爪牙无法将其打开,直到内部腐烂产生的气体导致体腔爆裂,肉才能吃到,这就给人留下了机会,因为人类的石器工具可以割开这些尸体的厚皮,
但问题是,这种巨型尸体的诱惑太大了,即便要等上几天,好多食腐和食肉动物也会在边上守着(包括大型猫科,它们若有机会也不会放过尸体),所以,难度不亚于豹口夺食,需要召集尽可能多的人才能把竞争者轰走,
我觉得这个想法挺有意思,而且让我想起另一个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假说,Joseph Jordania 在 Why Do People Sing 里提出,音乐和舞蹈也是起源于食腐生计,而且也是高端食腐,因为和食肉动物相比,人类个人的战斗力太弱了,只能靠人数优势,而且必须制造出强大的声势来吓走对手,而节奏强烈、队形整齐的音乐舞蹈,能让群体表现的像一个无比庞大的单一个体,加上身体彩绘和装饰物,效果十分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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