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员跳槽为何如此困难
辉格
2008年4月3日
愚人节和愚人节的前一天,东航云南公司的飞行员们开了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空中大玩笑,在没有法定理由的情况下,他们驾驶的17个航班在目的地上空盘旋后拒绝降落,原路折返。据称,这是他们“维权”行动的一部分。以挟持大量旅客生命来强化自己在与航空公司劳资纠纷中地位,这种做法,有人认为与劫机无异,这可能言重了,但构成刑事犯罪看来是没有疑问的。
飞行员们之所以走出如此极端的一步,是因为他们与航空公司之间那种独特的劳资合约关系,这种合约是过去几十年民航业形成的惯例,而在今天,却把双方的关系推入到了极其紧张和尴尬的境地。国内飞行员劳动合约的特点是期限极长,其中大部分是无限期终身合约,这样飞行员就无法通过跳槽来获得更好的条件,当与雇主发生纠纷时,手里几乎无牌可出,唯一可用来对抗的方法就是病假和消极怠工,当这些都无效时,就走出了上面那恐怖的一步。
问题是,飞行员们为何会接受如此不利的合约?有人说,这是因为飞行员的培训费用很高,而这些费用都是由初次雇佣他们的公司所承担,后者为了避免跳槽带来的风险,只能选择这种合约。这的确是原因之一,但不是最主要的,在我看来,问题的关键是:对那些候选者来说,成为合格飞行员之前和之后,其境况差异极大,如此大的差异带来的诱惑使得他们在与雇主谈判时几乎愿意接受任何条件。
为了理解这一点,我们不妨看看采用类似长期合约的其他行业。足球运动员常常在少年期就与俱乐部签下长期合约,足球训练也有费用,但没有高到大部分家长负担不起的程度,而鲁尼的父亲之所以愿意接受埃弗顿的长期合约,也是因为成为英超球星和一个普通贪玩少年之间的巨大差异容不得他仔细斟酌条款。同样,那些在非洲部落里物色冠军苗子的星探们,面对的谈判对手也不会挑三拣四。类似的,多数歌手和演员在入行时,也会与经纪人或娱乐公司签订长期合约,原因也无外乎明星和跑龙套之间的巨大差异。
实际上,类似飞行员、球员、歌星和模特与其雇主之间的合约,并非简单的劳动合约,其中暗含了一个租金合约,因为进入明星舞台的通道是一项非常宝贵的稀缺资源,谁想通过它,就必须向掌握这条通道的人支付租金。在不同行业,通道的控制权有不同的分布状态,而不同的分布状态将导致不同的合约安排。第一种合约安排就是我们已经看到的长期劳动合约,其实质是用未来的低价劳动来支付通道租金;第二种是的收入分成合约,用未来收入的约定比例支付租金。
总的来说,越是需要团队合作的行业,控制权越是集中在最终雇主那里,而后者倾向于采用第一种合约安排;相反,越是单打独斗的行业,控制权就更多落到经纪人手里,而经纪人常采用收入分成合约。在国内民航业,由于缺少美国那样庞大的退役空军飞行员储备和成熟的航空培训市场,这条通道很窄,并且目前掌握在航空公司手里。这和职业足球市场类似,各大俱乐部都有足球学校和覆盖各年龄段的完整梯队。这两者都是采用第一类合约。而最典型的单打独斗项目——拳击,经纪人说了算,用分成合约。
在娱乐业,通道控制权的分布比较复杂,有时大牌经纪人很强势,有时制作商占主导,而有些时候雇主的其他雇员——比如导演,取得关键地位。这种复杂的分布状态导致了合约安排的多样化,同时也诱导制作商、演出商和经纪人向混业经营发展,以便最大程度的获取通道租金。比较特别的是,当通道控制者难以设计出可执行的远期租金支付条款时——比如导演很难确保演员履行未来支付承诺,这时,他们会要求一次性即时结清,而未出名的演员当然没有足够的现金来支付,就只好用她们“最宝贵的东西”来偿付了。
扯远了,但是对照那些拥挤在电影学院门口做着明星梦的女孩们的急迫心情,你就能理解飞行员们当初面对严酷合约时的软弱地位。随着航空业的迅猛发展,旧合约造成的飞行员流动障碍已俨然成为行业瓶颈。按上面的分析,应对的办法很明显,那就是拓宽通道,开放航空培训市场。近期传来的一些消息表明,培训行业已经开始行动,对引入外籍飞行员的限制也已消除,相信下一个愚人节不会再有这样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