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13】
最近一些经历让我重新思考了一下城市规模可能带来的差异,发现之前的小镇/大城市这种区分过于粗略,不足以揭示某些重要差异。
我目前所在城市人口2万5,高出邓巴数两个数量级,从个人交往的角度看,显然算不上熟人社会,任何人身处一个公共场所(俱乐部之类不算)时,恐怕视野中绝大部分都是陌生人,可是,有三个因素使得这样的小城市和大都市在某些方面有着根本不同:
1)所有居民都处于同一个消费圈中,因为本市只有一个CBD,加上一条沿公路延伸的商业带,其中每个商家的服务半径都足以覆盖全市(且有余),而即便不处于CBD或商业带中的商家,服务半径也覆盖了全市,因为对于消费者,几公里的路根本不构成障碍,唯一的例外是那些面向 neighbourhood 的 milk bar,
2)每个人的熟人圈中的一大半都同处于这个消费圈中,
3)该消费圈中,满足每一特定类别消费需求的商家,大多只有几家或十几家,这是由商圈内人口规模所限定的,比如餐馆,虽然有好几十家,可是如果给定大致消费倾向,比如想吃日餐或意餐,那就只有小几家了,
以上几点结合起来,就意味着:
4)当几个人聚在一起谈论到某个消费话题时,交谈过程很可能导向对有限几个商家的评价,并很快达成某种主流意见,
5)当某个类别出现一个新商家时,很可能成为谈论话题,特别是像餐馆,咖啡馆,球馆,健身房,肉铺,烘培店……之类消费者乐意尝新的那些类别,
6)当某人对某商家产生不满时,他的抱怨会在熟人圈内迅速传播,因为这些熟人和他同处一个消费圈,因而乐意倾听他的遭遇,
7)以上三点可能意味着,这些商家的生存和表现,经受着消费者第一手口碑的严格约束,这种强度的约束在大都市恐怕是不存在的,大都市的商家或许经受着其他形式的约束,但不是这种,因为,
8)在大都市,你的熟人圈中的大部分人在大部分消费类别上,都和你处于不同的消费圈中,因为多数类别的商家的服务半径远不足以覆盖全城,和你住在不同地铁线路上的同事们,不会有兴趣听你谈论你家附近某个餐馆或某家面包房如何糟糕或如何出色,而这家餐馆或面包房的覆盖半径中,没有几个你的熟人,
对于大都市,这一点可能还存在阶层和职业差异,都市白领的熟人同处一个消费圈的几率,恐怕远低于居委会大妈。
这一原理适用的消费类别中甚至包括政治,在我极为有限的社交经历中,已经听到过对好几位本市 councilor 的风议了,这表明,小城市 councilor 将被迫更多关注本地居民的切身利益,而较少意识形态色彩,不像墨尔本的几个 city council,已被一群 Greener 和 Wokeist 占领。
由此想到,可以设计两个指标,第一个是每种消费行为的本地化程度(L),这里对消费的定义可以非常宽泛,只要是自行负担成本以寻求某种满足的行为,都算,该行为的发生地对他居住地的空间依赖性越强,L值越高,个人的所有消费行为随 L值从大到小排成一个序列(C)。
第二个指标是个人与其熟识者(或曰邓巴集合)之间在消费行为上的空间重合度(R),R = SUM( Ci * Oi ),其中 Ci 为第 i 种消费占他总消费额的比例,Oi 是他邓巴集合中在该项消费上与他空间重合的人的比例,同时,他的所有消费行为中 Oi 值高于某个阈值(比如0.05)的那些,构成一个子集(S)。
由前帖可见,对于具体的个人,他的 R 值越低,则 S 的元素越少,而且各项消费是沿着序列 C 的顺序依次被排除出 S 的,即,随着 R 值升高,L值最高的那些消费首先被剔除,接着是 L值次高的那些……
也就是说,随着 R 值的提高,熟人间谈论话题中,涉及切身利益且由个人自行负担成本的那些事情所占份额将越来越低,而那些遥远的,抽象的,空泛的,表现性的(而非以交流信息或商讨实务为目的的)……的主题,所占份额将越来越高。
依我看,1)至少对于当今美国,R值是预测一个人政治立场的良好指标,2)R值差异或许能解释政治立场差异中的相当大一部分。
中小城市相比大都市还有个显著特点,你经常会在报纸电视上见到熟人,或听到你熟知底细甚至参与其中的事情,所以给人的感觉和大都市或全国性的媒体完全不一样。
比如我所住城市的地方报纸,覆盖区域包括周边7镇1郡,约12万人,我在本地认识的人数应该算是最低水平了,但也经常在报上看到熟人,比如某牌友为自家生意登的广告,一位州议员拜访某牌友作坊的新闻,一对老夫妻决定退休并关掉他们家已营业40年的老店的新闻(占了一个整版)……,甚至我自己的名字也常出现在这份报纸上,因为该报为我们俱乐部专门留了个栏目,至少每隔两三周会报一下动态,谁谁谁最近表现好之类,通常我只要没缺席名字都会出现,每逢重大赛事,还会有通栏报道,配大照片,我至少露过三次脸了,不难想象,一位久居于此的老市民,感觉肯定会比我更亲切。
暂无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