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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文#M7: 激情与狂野,或自由与绅士

激情与狂野,或自由与绅士
辉格
2010年7月12日

这恐怕是近几届来最惨烈的一场决赛了,对于两支如此战绩辉煌如此渴望胜利而又屡屡被阻于祁山之下的队伍,这种惨烈是可以想象的;荷兰队卖命般的奔跑、拼抢中的急躁、甚至罕见的粗野,无不透露出他们那强烈的渴望,而下半场两张可疑的黄牌和对进球的越位争议,更为最后的失败增添了几分悲情。

就在西班牙战胜德国之后,大家都为世界杯的冠军俱乐部即将迎来一名新成员而欢呼,不过,人们似乎都忽略了一个细节:西班牙与荷兰,真是一对有意思的老冤家;每当英格兰与阿根廷遭遇时,大家都会想起那场战争,并热衷于从蛛丝马迹中寻找这对冤家之间的新仇旧恨;其实,发生在福克兰的,只是一场无关国运存亡的小冲突,而对于荷兰(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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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与狂野,或自由与绅士 辉格 2010年7月12日 这恐怕是近几届来最惨烈的一场决赛了,对于两支如此战绩辉煌如此渴望胜利而又屡屡被阻于祁山之下的队伍,这种惨烈是可以想象的;荷兰队卖命般的奔跑、拼抢中的急躁、甚至罕见的粗野,无不透露出他们那强烈的渴望,而下半场两张可疑的黄牌和对进球的越位争议,更为最后的失败增添了几分悲情。 就在西班牙战胜德国之后,大家都为世界杯的冠军俱乐部即将迎来一名新成员而欢呼,不过,人们似乎都忽略了一个细节:西班牙与荷兰,真是一对有意思的老冤家;每当英格兰与阿根廷遭遇时,大家都会想起那场战争,并热衷于从蛛丝马迹中寻找这对冤家之间的新仇旧恨;其实,发生在福克兰的,只是一场无关国运存亡的小冲突,而对于荷兰来说,四百多年前与西班牙之间的漫长冲突,可谓是他的立国之本,可以说,荷兰这个国家就是被西班牙给逼出来的。 无论是复数形式的“低地国”还是“联合省”,听起来都不像一个民族或者国家的名字,而中文的“荷兰”更是张冠李戴(Holland只是联合七省中的一个);低地七省之所以能联合起来而逐渐发展为一个国家,是这些地方当初为了抵抗西班牙腓力二世的专制王权对市镇自治权的侵蚀,和这位狂热的天主教徒对低地新教徒的迫害;在联合之后,各省各市镇仍保留了完全自治,把他们继续联合在一起的,仅仅是对南方天主教专制君主的恐惧。 所以,在暧昧不明的民族符号和权力薄弱的中央政府之下,荷兰这个国家从来没有培育出强烈的民族认同感,更没有爱国主义,也很少出现上个世纪曾肆虐欧洲的形形色色的集体主义意识形态;实际上,几百年来,在自下而上的地方自治、商业与思想自由、文化与宗教宽容、价值多元化等方面,荷兰都已成为全世界的典范。 这一传统表现在足球运动上,是较多的个性与才华,而较少的团结与纪律,争吵和内斗也几乎成为荷兰队的传统;集体主义的缺乏似乎也体现在俱乐部的经营策略上,皇马巴萨国米AC们,个个都不惜代价打造一方豪门,手笔之大常令人乍舌,花冤枉钱不算,弄不好常把自己变成巨星坟场;相反,阿贾克斯等荷兰俱乐部则素以巨星摇篮著称,养肥了就卖,很实用主义,不去赌那口气。 西班牙则代表着欧洲的另一种文化,即所谓的拉丁文化,其特点,好听的说法是,激情奔放、狂野性感,难听的说法则是,不讲规则,由着性子来;政治上,拉丁文化圈的国家,总是在右翼威权和左翼民粹之间来回折腾,双方都不讲规则,不守规矩,经常是一方上台就把前任政府的所有政策都推倒重来,为了保住权力可以随心所欲的一遍遍修改宪法。 这种文化也深深影响了足球,拉美足球素以粗野混乱闻名,不仅踢法粗野,球赛也常常演变成群架、骚乱、甚至枪战,球员裁判球迷在场上挨打甚至丧命,都不算稀罕;这一状况,直到近几十年足球市场全球化之后,才有所改观,比如乌拉圭队,以前也是以粗野凶悍著称,但这次杯赛上,他们却踢得很干净,原因无外乎他的多数球员都在欧洲踢球。 照理说,像足球这种高度依赖于规则和裁判机制的竞技项目,怎么会在一个缺乏规则文化的社会中发展起来?而同时,足球是一项团体竞技,又常常和爱国激情联系在一起,那么,像荷兰这种缺乏集体精神和爱国热情的地方,为何足球运动也很繁荣?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个躲在荷兰西班牙这对古老冤家后面的幽灵,那就是英格兰;正当荷兰为保卫自由与信仰而抵抗西班牙时,英格兰国内也正为宗教之争而冲突不断,亨利八世与罗马教会决裂之后,他的改革成果并不巩固,儿子爱德华六世年幼短命,女儿血腥玛丽和她丈夫腓力二世(即镇压荷兰那位)同为狂热天主教徒,复辟天主教并严厉镇压新教徒。 幸运的是,当荷兰人抵抗腓力二世时,英格兰王冠已戴到玛丽的妹妹伊丽莎白一世头上,她是新教徒,并出兵力挺荷兰,联合省甚至一度想让她兼任荷兰女王[1];英格兰这一站队行动激怒了西班牙,派出无敌舰队举着教皇圣战大旗要灭了英格兰,结果无敌舰队全军覆没,这是拉丁帝国衰弱而英帝国崛起的分水岭,而荷兰也从此依靠海上力量得以幸存。 上述种种恩怨曲折中,最具深远意义的是,英格兰国内各派通过漫长的较量和妥协,以及对历史经验的反思,最终建立了一种维持力量均衡和相互制约的制度化结构,也就是宪政;荷兰的自由更多的依赖于因缘际会所造就的事实上的力量均衡,而英格兰则发展出了维持制衡结构的制度体系,来保存和扩张自由,显然,这种自由更坚固,也更可移植。[2] 上述发展能在英格兰出现,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其悠久的普通法体系所培育出的法治精神,在文化上,它表现为人们在各种活动、交往和组织中,都习惯于按规则办事,并且善于通过谈判和妥协,在没有规则或规则不明的地方,发现、阐明或创造出规则来,而正是这一文化,使得英格兰成为现代竞技体育的发源地,包括足球。 纵观当前世界所流行的种种竞技项目,尽管其原始形态可能起源于各种古老的地方文化,但它们被改造为现代竞技项目的过程,几乎全部发生于英语国家,也就是那些直接继承了英国法治传统的国家;通过制订比赛规则、裁判程序和仲裁机制,以及相应的标识和符号系统,传统娱乐和竞技项目被现代化了。 17世纪初开始,在英格兰科茨沃兹,一位律师推动组织了一年一度的科茨沃德奥林匹克运动会,这是现代奥林匹克的起源;到19世纪上叶,桑德赫斯特军校、皇家什鲁斯伯里学院、伍尔维奇皇家军事学会、牛津大学埃克塞特学院,纷纷开始举办运动会;1850年,萨罗普郡的温洛克农业读书会开班了奥林匹克班并逐渐发展为奥林匹克运动协会;1880年,三位牛津学生创建了业余运动协会(AAA),并开始组织年度全国运动会,不久,在美国和法国,都相继成立了类似组织,这一系列发展最终导致了1896年的奥林匹克运动会。 一旦规则体系运作良好,竞技性和公正性有了保障,分歧与胜负不会导致为冲突与斗殴,运动项目就容易传播到全世界而同时保持其一致性,这种一致性是组织大规模比赛的必要条件;今天,当我们享受精彩激烈的竞技项目时,不应忘记这是规则文化和绅士风度所带给我们的一个礼物,它在为我们提供一个释放激情与冲动、展现狂野与性感的机会的同时,也在世界各地传播着遵守规则、相互尊重和保持风度的文化。 --------------------- [1] 有趣的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伊丽莎白派去的这支援军,好像一直留在荷兰帮助维持,百年后威廉就靠它入侵不列颠完成光荣革命,当初伊丽莎白拒绝了荷兰王冠,而这个荷兰人却戴上了英格兰王冠。 [2] 自由制度的内生性,使得英国人把对这套制度以及孕育它的文化的爱,与对民族国家的情感,混同在了一起,这种混同也以类似的形式体现在现代美国保守主义中;在英美,爱国主义常常与个人主义和小政府主张共存于保守主义中,而在世界其它地方,爱国主义常常是集体主义和左派国家主义的特征;这也是为何非英美的自由主义者难以理解保守主义,难以理解他们既崇尚个人主义,又为民族而自豪,既竭力限制政府,又积极为国家挺身而战,包括英格兰球员的高度荣誉感和球迷对国家队的狂热支持。
饭文#M3: 世界杯: 民族激情的焚烧炉

世界杯:民族激情的焚烧炉
辉格
2010年6月18日

世界杯所激起的巨大热情,是一个奇特的现象,自从电视普及以来,它已成为四年一度的全球盛宴,一场牵动数十亿人的神经,打破他们平静生活的漫长狂欢;仅仅用人们对体育运动的喜好,是难以解释的,事实上,投入这场狂欢的人群中,许多并不喜欢足球,平时也很少看球,甚至看不懂足球,更别说踢过足球了。

而在真正懂球的球迷眼里,或许欧洲五大联赛和冠军杯的比赛水平更高,也更好看;从专业角度讲,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相比那些有任务才临时召集起来的国家队,职业俱乐部能够跨越国界搭建最优秀的团队,有着更连贯周密(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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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杯:民族激情的焚烧炉 辉格 2010年6月18日 世界杯所激起的巨大热情,是一个奇特的现象,自从电视普及以来,它已成为四年一度的全球盛宴,一场牵动数十亿人的神经,打破他们平静生活的漫长狂欢;仅仅用人们对体育运动的喜好,是难以解释的,事实上,投入这场狂欢的人群中,许多并不喜欢足球,平时也很少看球,甚至看不懂足球,更别说踢过足球了。 而在真正懂球的球迷眼里,或许欧洲五大联赛和冠军杯的比赛水平更高,也更好看;从专业角度讲,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相比那些有任务才临时召集起来的国家队,职业俱乐部能够跨越国界搭建最优秀的团队,有着更连贯周密的训练计划,更多的实战配合经验,更从容的状态调整空间,而国家队中,除了巴西阿根廷这样的顶级豪门之外,很难组建和调整得像冠军杯参赛队那么全面、均衡而专业。 但两者在吸引观众的表现上却恰好相反,06年德国世界杯平均每场收视人数达到5亿,而同期冠军杯即便重大比赛收视人数也不过一两千万,差了一个数量级;造成这一反差的,无疑是民族激情的巨大号召力,如同奥运会一样,世界杯是展示民族符号,宣泄民族激情的一场盛宴,人们挥舞国旗、高唱国歌,把手捂在心口,把国旗颜色投射到球衣上、涂抹在脸庞、胸口、三角肌、乃至屁股上。 在每一种文化中,民族激情都是如此容易被激活,而一旦激活便成为影响集体行为的压倒性因素,这背后必定有着牢固而普遍的心理基础;这一基础,大概源自于人类狩猎采集时代的团伙和部落对抗;在那个漫长的时代,作为基本社会单位的部落常由拥有血缘关系的数十上百个家庭组成,其中成年男性组成团伙出门打猎或掳掠其他部落,构成了其工作和生活的主要内容。 因而对于男性来说,在团伙中成为好战友,甚至好首领,便意味着有更多机会分得战利品(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掳得的女人);为此,他们发展出了许多适应性能力:勇敢、忠诚、服从、坚忍、领会、沟通、组织、计划、指挥等等,而其中一项独特的能力在日后有着深远的影响,即,借助某些外在特征迅速识别敌友并作出适当反应的能力。 一个好战友,是那种能被共同的文身样式、出征前的舞蹈和鼓点、挥动的图腾、冲锋的号角、战友的吼叫,激起强烈斗志的人,也是能被来自敌方的类似信号激起怒火和仇恨的人;并且,这些反应必须与底层的情绪系统绑在一起,必须表现出难以遏制的脸红心跳气喘,因而不可避免的会导致实际的战斗行动,才是可信的。 很明显,民族国家的那套符号就是部落战斗符号的现代翻版:国旗源自旌麾,国徽源自图腾和盾纹,制服源自文身发式等身体装饰;然而,尽管它有着古老的心理基础,但民族激情本身却是近代的产物;民族,既不是血缘集团,也不是文化和语言集团,它是近代主权国家崛起过程中,国家权力所能达到的边界,而所谓民族性,是既已崛起的国家凭借权力为这一虚拟部落所拟构的符号体系。 在文艺复兴前的欧洲,没有英语、法语和西班牙语,在日常生活中,只有拉丁语、日耳曼语、凯尔特语和斯拉夫语的各种方言,而在学术和大跨度交往中,只有希腊和拉丁这两种世界语;是民族国家借助印刷术、统一课本和义务教育,创造和推行了民族语言,对上取代了拉丁语,对下消灭了方言,同时,官方的历史和文学编纂,为民族创造了共同的神话、历史、英雄、恶魔、苦难、经典、圣地和纪念日。 尽管部落是虚拟的,但构建民族的努力却是非常成功的,通过语言和文化的改造,国家成功的把这套符号体系植入了人们的集体记忆;这一成就,已经成为现代国家创建制度、推行政策、实施控制和对外交往的基础;然而,民族激情在赋予国家以统治能力的同时,也成了战争与杀戮的催情剂,在它的强大驱动力之下,未明世事的青年们毫不犹豫的涌向征兵站,去杀死那些所谓的敌人,仅仅因为后者佩戴着另一套符号。 今天,当人们涂满油彩击鼓鸣号涌向球场时,其情绪、姿态、装扮和队列,是何等的相似啊;幸运的是,那里只有号角,没有枪炮,只有欢呼,没有杀戮,而最终将他们放倒的,不是子弹,而只是啤酒;或许我们该庆幸,当初被从潘朵拉盒子里放出的这只妖精,如今被关进了竞技体育场这个笼子里,驯化成了无害地取悦于我们的宠物,激情在此燃烧,却不会去推动那部危险的引擎。 但愿如此吧,阿门。
饭文#M2: 下届世界杯我们怎么看球?

下届世界杯我们怎么看球?
辉格
2010年6月17日

过去28年里,每隔四年,就会有一群痴汉在那个月里把生活切换到另一种状态,这期间,除了电视机变得更大更清晰之外,一切似乎都在轮回中重复,没什么大的变化;不过,今年或许将是人们最后一次以如此方式来享受世界杯了,我说的可不是3D,3D电视固然好看,但也不过是更好的电视而已。

我说的是网络,正如它已改变了我们阅读新闻的方式,网络也即将改变我们观赏体育比赛的方式;那些电视运营商们,在目睹了他们报业同行在过去几年所遭遇的厄运之后,若仍然高枕无忧,那么下一个厄运将会(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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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届世界杯我们怎么看球?
辉格
2010年6月17日

过去28年里,每隔四年,就会有一群痴汉在那个月里把生活切换到另一种状态,这期间,除了电视机变得更大更清晰之外,一切似乎都在轮回中重复,没什么大的变化;不过,今年或许将是人们最后一次以如此方式来享受世界杯了,我说的可不是3D,3D电视固然好看,但也不过是更好的电视而已。

我说的是网络,正如它已改变了我们阅读新闻的方式,网络也即将改变我们观赏体育比赛的方式;那些电视运营商们,在目睹了他们报业同行在过去几年所遭遇的厄运之后,若仍然高枕无忧,那么下一个厄运将会降临到他们头上;以目前技术进步的速度看,真正的改变将在下一届杯赛前到来,而乐意尝试新媒体的年轻球迷将会首先拥抱它。

下一次,不会再有人抱怨解说员是个话痨、外行、白痴、老鸭嗓、娘娘腔和定律制造者,甚至为此愤而关掉音量,因为他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解说员,或者干脆不要解说;下一次,解说员也不必再喋喋不休的报背景资料和技术统计数字了,这些都将由转播软件代劳,你用遥控器随时可以调出来看,当然,射门和犯规的慢镜头重放也是如此;解说员将只是一个陪你一起看球人而已,他只是比别人更会嘀咕,常常还能嘀咕出点道道。

下一次,他们也不必为了寻找看球气氛而去球迷酒吧了,宅男照样可以把球看的很热闹,只要从社交网络里找群朋友一起看就行了,他们的喝彩叫骂声和啤酒瓶破裂声,将汇集到你的电视机喇叭里;下一次,你将可以在八路甚至更多路现场视频中随意切换,以便获得你最想要的观赏角度,当然,日本女球迷可以选择专盯贝克汉姆的那一路视频,如果有运营商愿意提供的话(好吧,小贝是该退休了,不过球场上还会有帅哥)。

所有的变化可以归结为一条:运营商不再能控制我们看到和听到什么了,它不能为我们指定解说员和嘉宾——那是我自己挑的,不能决定是否或何时显示背景资料和技术统计——我用遥控器来控制,不能决定滚动字幕上显示些什么——将是我follow的tweets,更无法控制中场休息时我们去哪里、看谁的评论——或许我会去某个山寨评论员的个人频道上看分析;总之,我们将有机会自己挑选和搭建一个看球的信息环境。

正是上述挑选与组合信息源的地位,使得电视台作为内容运营商,在目前体育转播产业中处于核心主导地位,而未来,在信号提供商、内容与社交网站、山寨评论员和球迷之间将出现更直接、更多样化的互动方式,若电视台不能对此作出及时反应,他们在产业链中的角色将被边缘化;而同时,一批具备社会化特征的专业直播网站将会涌现,他们将在汇集各种信息源的基础上,为观众定制不同风格的套餐。

对于观众,内容源的多样化和选择的灵活性,既是机会与自由,也是负担与困惑,最佳的用户体验,需要在两者之间找到适当的平衡,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而这也正是运营商未来机会之所在;偶尔看几场的、到世界杯才看的、专业级球迷、山寨评论员、偶像追逐者、机械恐惧者、数码发烧友,他们对信息的偏好、自我表达的需要、参与感和集体认同感,都会大不相同,为他们定制不同的直播套餐,构建不同的观赏和参与环境,无疑会大幅提升他们的观赏体验。

这是块很大的蛋糕,去现场看一次球,开销在万元级,而有机会且有能力去现场的,人数也不过在百万级,而对于时间或预算不足的大多数观众,如果未来的网络直播能提供一个最佳观赏体验,愿意花上几百块钱的人,将数以亿计;以现有的商业模式,这其中的市场潜力远远未被充分挖掘,今后,不仅这块蛋糕将被做大数倍,其切割方式也将彻底改变。

目前的区域排他性转播权,或许会被非排他性网络转播权所取代;解说和评论专家将有机会向多家竞争媒体同时销售其解说评论服务,甚至直接面向观众销售;由于网络直播使得信息组成的颗粒度变得更细,广告插入方式也将更灵活,广告商将有更多手段避免广告费被中场哨声冲进马桶,而同时,市场细分和差异化服务,将为无广告的收费直播创造空间。

饭文#I6: 司法介入救不了中国足球

司法介入救不了中国足球
辉格
2010年1月21日

日前,国内足球联赛的假球丑闻有了突破性发展,警方专案组的侦讯对象,从裁判、球员教练、俱乐部官员,扩大到了足协高层官员,包括两位足协副主席和前裁判委员会主任,也就是此前一直在喊着抓贼的那些人。

对此,许多长久以来为足坛之肮脏黑暗而痛心、失望和疾呼的人士,都拍手称快甚至举杯相庆,在他们看来,期盼已久的司法介入终于有了实质性动作,而这样的介入对于打击黑幕、清理足坛,是必须的,而每一只黑手或脏手被抓住,当然都是值得庆幸的。

然而依我看,这杯庆功酒不仅喝的太早,而且喝错了;在导致腐化的激励机制改变之前,在保障透明诚信的(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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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法介入救不了中国足球
辉格
2010年1月21日

日前,国内足球联赛的假球丑闻有了突破性发展,警方专案组的侦讯对象,从裁判、球员教练、俱乐部官员,扩大到了足协高层官员,包括两位足协副主席和前裁判委员会主任,也就是此前一直在喊着抓贼的那些人。

对此,许多长久以来为足坛之肮脏黑暗而痛心、失望和疾呼的人士,都拍手称快甚至举杯相庆,在他们看来,期盼已久的司法介入终于有了实质性动作,而这样的介入对于打击黑幕、清理足坛,是必须的,而每一只黑手或脏手被抓住,当然都是值得庆幸的。

然而依我看,这杯庆功酒不仅喝的太早,而且喝错了;在导致腐化的激励机制改变之前,在保障透明诚信的行业自律机制建立之前,外部司法介入丝毫无助于净化足坛;曾几何时,人们也为大贪官的落网而欢呼过,现在还有人会为此而兴奋吗?纪检、监察和司法部门对行政腐败的介入不可谓不深,力度不可谓不大,行政腐败因此而减少了吗?

足球联赛如同其他市场组织一样,是各方在某些规则之下参与构建的合作体系,这一体系无论是人为设计的还是自发形成的,必须为参与者提供遵守规则的激励,和各方都愿意服从的约束和仲裁机制;这样的组织才是可以自我维系的,而非时时处处靠外力强行支撑和推动的。

外力充其量只能对某些偶发的、局部的障碍做些调节、干预和修补;这就像一个人能活着,他的几大生理系统必须有起码的维持自我运转的能力,否则,再高明的医生也没办法把一堆火腿肉捏成个大活人;遗憾的是,国内联赛正是这样一堆火腿肉。

源自西方的俱乐部和联赛体制,是一个自下而上的组织,俱乐部是联赛的真正主人,他们有着平等的机会参与规则制订、重大决策和利益分配,而联赛组织运营方充其量只是俱乐部合作组织所雇佣的经理团队而已,其人选、绩效和收支都受组织成员的控制和监督。

在公司里,若想让一位核心员工克制短期行为,最大程度的将个人目标与企业利益相一致,主动遵守组织规则,最有效的办法是让他成为股东,拥有对决策有影响力的股份;这不仅是分红激励的问题,更是一个能动性激励问题。

一个人对于他能够影响的组织,和他只能被动接受其规则、条件和结果的组织,其态度是完全不同的,对于后者,他只会考虑“我能从中得到什么?”,而对前者,他还会考虑“我能把它做成什么?”,要知道,许多人为了把某个东西做成他希望的那个样子,是甘愿倒贴钱的。

相反,若组织成员没有机会影响规则和决策,他便会倾向于短期利益和机会主义;这个原理,同样适用于公司以外的组织,也正是该原理,使得大规模组织难以建立,拥有海量员工的大公司,要么其大部分岗位只需要短期激励和简易控制机制,要么采用多层次松散组织,每个分支拥有独立的规则体系和发展目标。

俱乐部联合会这种基于共同价值偏好的合作组织,对于为成员提供能动性激励,提出了高得多的要求,因而也普遍采用均分股份的方式,并将规模限制得很小,以确保成员的主人感。

然而,国内联赛体制仅仅模仿了形式和符号,作为组织运营者的足协,不是各俱乐部自下而上组织起来的,而是一个外部官方机构,是一把无法被其成员所撼动的铁交椅,并对整个组织的规则、决策和运营拥有不受任何内部制约和审查的权力。

而同时,甚至许多俱乐部也不是独立的,而是依附或受控于当地体委的附庸机构,许多投资者只是为了与当地政府搞好关系而投资足球,并没有长期投身足球事业的理想和意愿;如吉利等真正具有足球热情的企业早就不堪肮脏而退出了。

这一点,从足球黑幕的发展过程也很容易看出,我们只听到足协官员在一次次严肃宣示、厉声责问、高喊抓贼,却从来没听说过那些本应是主人的俱乐部追问足协官员的责任,更看不到这些官员被传唤到各俱乐部所召集的听证会上回答质疑,相反,这些俱乐部只有点头哈腰噤若寒蝉的份。

现在,对他们的质问和审查终于来了,可惜,那只是来自比他们更大的官而已,这完全于事无补,单纯依靠自上而下的问责监督会有什么结果,人们都已经见过了。

饭文#H5: 开放足球博彩有益净化足坛

开放足球博彩有益净化足坛
辉格
2009年12月17日

随着青岛海利丰和成都谢菲联多位高层因涉嫌操纵比赛而被警方拘押,公安部的足球反赌打假行动正不断深入和扩大,越来越多的俱乐部、球员、教练和官员被牵入案中;接二连三的案件和大量的丑闻,给了本已声名狼藉的国内足球业又一次沉重打击;有人说,执法部门的介入或许会给病入膏肓的足坛带来一次涅磐重生的机会,但此类集中打击行动,是否能为建立可持续的干净比赛体系,则令人怀疑。

所谓假球,是那些被期待会努力让所在球队赢球,或对输赢保持中立的人,因受到非正常的反面激励而作出相反了的努力;反面激励通常来自(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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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放足球博彩有益净化足坛
辉格
2009年12月17日

随着青岛海利丰和成都谢菲联多位高层因涉嫌操纵比赛而被警方拘押,公安部的足球反赌打假行动正不断深入和扩大,越来越多的俱乐部、球员、教练和官员被牵入案中;接二连三的案件和大量的丑闻,给了本已声名狼藉的国内足球业又一次沉重打击;有人说,执法部门的介入或许会给病入膏肓的足坛带来一次涅磐重生的机会,但此类集中打击行动,是否能为建立可持续的干净比赛体系,则令人怀疑。

所谓假球,是那些被期待会努力让所在球队赢球,或对输赢保持中立的人,因受到非正常的反面激励而作出相反了的努力;反面激励通常来自对方球队或下注于对方的赌球者的贿赂,当反面激励高过赢球快感、成就感、荣誉感和商业利益等正面激励,而差额又超出事情败露所带来的损失风险时,打假球便成了理性选择。

因此,清除假球需要一种机制来确保正面激励大于反面激励;集中打击行动提高了假球的败露几率和败露后的损失额,因而确实能在短期内遏制假球;然而打击行动代价高昂且难以长期持续,如果潜在的反面激励在数额上具有压倒性优势,依靠周期性的外部打击不可能建立可自我维持的干净体系。

不幸的是,国内足球业的情况正是如此:各俱乐部的年收入在千万元级别,而赌球市场的规模则很可能高达百亿元级别,相差三个数量级,这样,对于一场非关键比赛,俱乐部的正面激励总额大概不过几十万元,分摊到具体的队员教练则只有千元级,单一大赌客的下注额便可轻松压过,何况大赌客之间还可能合谋,那些风险未经轧平的大庄家在一场球上的头寸可高至数百万;如果这场比赛又是对方的关键比赛,反面激励更可能加码。

理想情况下,对阵双方的正面激励水平是相当的,因而造假所需的贿赂额将超过贿赂者从中得到的收益,这样贿赂便不会发生;但在赛程后半期,随着排名逐渐明朗,对阵双方的激励不对称便会大量出现,从而诱发假球;此问题可通过改进赛制和赛程安排来加以缓解,相对于体育界已发展出的许多更合理的赛制,足球界普遍采用的主客场双循环制显得过于简单原始,大有改进空间。

然而赌球带来的反面激励才是更致命的,从历史和各国经验看,只要有足球,赌球的需求便无法遏制;将赌博置于非法地位,并不能阻止赌博的广泛存在,反而给黑社会创造了巨大财源,地下赌博历来与性交易、毒品和走私同为黑社会的支柱产业;所以,尽管赌博确实腐蚀了足球业,但禁止赌球却并非可行的办法。

恰当的做法是在推动足球博彩合法化的同时,引导赌博机制为参赛者提供正确的激励,这在技术上是可行的;实际上,足球之所以成为受热烈追捧的赌博题材,正是因其结果的高度不确定性和不可干预性,这也是一切赌博题材的核心特征;所以,在根本上,维持足球赛事的干净,是足球界和博彩业的共同利益,若比赛果真完全被操纵,那既吸引不了球迷,也吸引不了赌徒。

如果联赛运营商与博彩公司一样受益于足球博彩的繁荣,他们将有同样的动机来建立透明清廉的比赛和投注制度,并通过设计激励机制来遏制操纵行为;比如,博彩公司可以限制个人单场投注额,或对大额投注进行身份登记和披露,以避免单一投注损益压过参赛者正面激励。

更好的办法是,从对比赛一方的押注额中提出固定比例,直接支付给该方俱乐部、球员和教练,也可从对一场比赛的押注额中提出固定比例支付给裁判,这样,球队会奋力争胜以吸引球迷押注于自己,而经常作弊的球队和裁判就会被赌客所抛弃;一旦正面激励额被众多散户投注抬高,贿赂门槛便会高得令潜在贿赂者望而却步。

只有一个合法且开放的博彩业,才可能获得足够的透明度和合约执行保障,来推动这样的交易创新,而地下赌球有时连结账都难以保障,更谈不上复杂的多边交易安排;并且,由于合法博彩无须支付高额违约风险溢价,可以用更低的返奖率销售彩票,从而为支付参赛者提成保留足够空间,比如,香港六合彩和国内体彩返奖率都只有60%左右,远低于地下赌球的90%,只须从差额中拿出几个百分点,便足以打消参赛者和大赌客的作弊念头。

欧洲和香港都已开放足球博彩,NBA运营商总裁大卫·斯特恩最近在一次访谈中也主张赌球合法化,并指出NBA与博彩业之间存在巨大的合作前景;作为博彩的一种形式,足球彩票在我国也已存在多年,但政府垄断经营阻碍了商业创新,使得更有效的交易安排难以出现,而彩票产品的单一化也无法吸纳地下赌球者的多样需求,合法化和开放,或许才是挽救足球业于水火的可行之道。

饭文#15: 英超腾飞的启示

英超腾飞的启示
辉格
2008年4月23日

07/08赛季的欧洲冠军杯进入了半决赛,冠军将在利物浦、切尔西、曼联和巴塞罗那之间决出,这是连续第二年,有三支英超球队进入欧冠前四,有人开玩笑说,这样下去欧冠快变成英超季后赛了。确实,英超的飞速进步令人刮目相看,就在世纪初,英超在欧洲五大联赛中还表现平平,远逊于意甲、西甲和德甲。

回顾历史可以发现,起飞开始于2003年。在欧冠从93年采用现行赛制到02年的10年中,英超只有4队次进入半决赛,1次进入决赛,而03年以来的5年中,有9队次进入半决赛(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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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超腾飞的启示 辉格 2008年4月23日 07/08赛季的欧洲冠军杯进入了半决赛,冠军将在利物浦、切尔西、曼联和巴塞罗那之间决出,这是连续第二年,有三支英超球队进入欧冠前四,有人开玩笑说,这样下去欧冠快变成英超季后赛了。确实,英超的飞速进步令人刮目相看,就在世纪初,英超在欧洲五大联赛中还表现平平,远逊于意甲、西甲和德甲。 回顾历史可以发现,起飞开始于2003年。在欧冠从93年采用现行赛制到02年的10年中,英超只有4队次进入半决赛,1次进入决赛,而03年以来的5年中,有9队次进入半决赛,至少4队次进入决赛,平均分别上升了3.5倍和7倍。那么,2003年发生了什么? 这一年7月,赛季开始前,俄罗斯石油大亨阿布拉莫维奇买下了切尔西俱乐部,这一交易以及它所带来的巨大成功,犹如一块巨石,在英超平静的湖水中激起了一阵市场化变革的大浪。在此之前的10年中,切尔西在英超只获得过一次季军,而03年当年便获得亚军,此后连续两次夺冠,即将结束的本赛季又排名第二。 切尔西的成功刺激了其他俱乐部,引发了一连串俱乐部收购、重组、注资、赞助商替换、门票提价和其他商业化措施。这些措施大大深化了英超的市场化水平,增强了俱乐部的财政实力,激活了足球市场的资源流动。如今,十几家英超俱乐部成为上市公司,其中9家以数千万至1亿多英镑的年利润跻身欧洲足球俱乐部最具商业价值20强,形成了年产值数十亿英镑的英超产业。这些变化,无疑对英超的迅速成功起到了关键作用。 英超的这一轮变革得以产生,是有其历史基础的。英国足球的市场化程度历来世界第一,它在五大联赛中最早最彻底的取消了外援限制,由此导致的球员高流动性也造就了足球经纪业的繁荣,英国拥有全欧60%的足球经纪人。英格兰各俱乐部的商业意识也强于欧陆各国,实际上在03年以前,英格兰足球已经经历了两轮市场化运动。 第一轮市场化以83年托特纳姆热刺上市为发端,以91年曼联上市为顶峰,各大俱乐部纷纷进行公司化改造并谋求上市。这一过程引来了资本家、媒体和赞助商对足球产业的高度热情,大量资金随之涌入,并直接引发了第二轮变革。就在曼联成功上市的第二年,在新闻集团与其旗下天空电视台的推动和球员工会的支持下,各俱乐部终于摆脱了英足总控制下的国家联赛系统,以全新的商业模式创立了英超联赛。正如后来的切尔西,曼联无疑是那一轮变革的最大赢家,此后称雄英超十几年。 英国足球业经过这几轮市场化变革所取得的成就,理应给中国足球乃至整个体育产业带来启示,在足协的强力控制下,中国足球产业商业化前景不明,成绩乏善可陈,黑幕重重,广为诟病。充分市场化已被证明是成功之道,足协应向服务机构转变,让俱乐部成为联赛的主人,即使国家队依然不争气,至少可以让球迷们享受到精彩的球赛。 为了备战即将到来的奥运会,国家在体育事业上作出了极大投入,然而,奥运盛宴过后,体育界更应该考虑如何深入推进市场化,政府体育部门和各大协会应该从金牌导向的巨大负担中走出来,由训练和赛事组织者转向服务和协调者,放松对运动员、俱乐部、经纪人和赞助商的各种条规限制,取消各种阻碍体育资源流动的障碍,这样才能激活市场,吸引资本和企业家的进入,才能保证体育这一新兴产业的长期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