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的魔力·之五:伤疤
辉格
2006年8月30日
到现在为止,我所列举的被用作个人识别符号的那些身体特征,它们本身与个体所采用的博弈策略并不存在因果关系,它们只是因为最初偶然的和策略共享一个载体(生物个体),而后共同通过一个遗传谱系,最后在群体中表现为统计上的相伴性,这种缺乏因果关系的统计相伴性是符号系统的普遍特征。
假设成吉思汗是个秃顶,他在权力争夺和征服战争中采用“非降即死”策略,这一策略给他带来了成功和众多的后代,假设这些后代同时继承了他的策略和他的秃顶,那么,秃顶很可能成为人们辨认这种策略的符号,而这一符号和策略之间并没有因果关系。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像战争策略这样的高级策略,通常只能通过文化而不是基因得到传播。
但也有一些被用作符号的特征,与被标示的策略存在因果关系,由于这些特征能在观察者的头脑里直接唤起对策略的联想,因而其符号化的过程变得更自然更简便。伤疤便是这样一种特征。
狩猎时代,男人们经常结伙出去打猎,也经常结伙争斗,无论是捕猎大型动物还是战斗,都需要他们之间的密切合作。于是,合作策略的发展对用于识别一个成员是否愿意合作的符号产生了需求。男人们的长期共处、相互熟识,以及他们从孩童时期便一起玩的那些模仿狩猎和战斗的游戏,都为这种识别提供了机会。
但是,如果社区规模扩大,捕猎和战斗团队的成员经常变动和重新组合,在这种情况下,便需要一种新的符号,来帮助人们识别一个陌生成员的可能策略。
试想,有两个陌生人打算加入我的狩猎团队,在没有其它任何有价值信息的情况下,如果我发现其中一人的手臂上有一道被野牛角刮破留下的伤疤,我很可能会据此判断,此人看来不像是那种在团队行动中畏缩不前、坐享其成的家伙。当然,这不是一个有完全把握的判断,但有信息总比没有好。
的确,伤疤经常被男人们用来炫耀自己的冒险经历和勇敢品质,它在很多场合中已经成为一个标示勇敢的符号。老兵常常会脱下衣服向新兵展示他身上的累累伤疤,斗狠的黑道大哥也会故意把伤疤露在衬衫袖子外面让对手看到,仿佛在说——“我不是好惹的!”小说家和电影导演深谙此道,他们时常利用伤疤来刻画人物的个性和经历。
当伤疤成为一种符号时,它的代用品也就出现了。上肢外侧、手部和面额部是人体比较容易在狩猎和战斗中受伤并留下伤疤的地方,因而,男人们常常在这些部位制造出某种伤疤的替代物。
在第三篇中谈论文身时,曾提到原始部落深刻的皮肤切割,这种切割或许就包含了模仿战斗伤疤的功能,后来才演变成一种形式化的符号。
臂环、上臂饰带和额部饰带在世界各地原始部落的男人中十分流行,在某些部落中甚至是男人仅有的装饰物。这些伤疤替代物经过某些变形后,一直流传到近现代文化中。
臂环和上臂饰带最初模仿的大概是手臂受伤后的包扎带,它后来在近代军队里变成一块缠在手臂上的毛巾,常被用作某种行动信号或职责符号,再后来它变成了袖章和臂章,而且常常是红色的,用以模仿受伤后流出的鲜血。这一符号的最近例子是纳粹党卫军和红卫兵所戴的袖章,其符号作用相信曾给许多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许多运动员喜欢配戴护腕和额部饰带(从卡尼吉亚那种细带子到麦肯罗那种宽松紧带),护腕是否有保护手腕的作用,我很怀疑,而额部饰带显然没有保护作用,考虑到运动员职业的猎人和战士渊源,我把这两种都归入伤疤符号。
在所有这一类符号中,日本式的额部饰带是最强烈的一种,观者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对伤口包扎物赤裸裸的模仿,连伤口所在处的那个红点也很逼真。与手臂处的伤疤相比,额部的伤疤包含了一个额外的策略信号:一个在战斗中采用进攻重于防守策略的人,更可能在额部受伤,相反,侧重防守的人更容易在阻挡对方进攻时使手臂受伤。因此,额部的包扎模仿物所标示的信息,除了一般的勇敢之外,还有一种不顾一切舍命进攻的意涵,被各种“敢死队”用作他们的符号。
将臣 @ 2014-06-11, 17:04
运动员额部饰带也可能是王冠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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